世界风云变化,股市折射万象。



我们做宏观研究的,往往试图研究经济走势,再用它来预测股市和债市的变化。然而,事实上在很多时候,资本市场都是经济的领先指标。



比如说在摩根士丹利前任首席战略官巴顿·比格斯的力作《二战股市风云录》中提到,在二战中最伟大的三个转折点,股市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在1940年初夏,法国已经沦陷,敦刻尔克大撤退刚结束,德国开始空袭英国本土,英国股市也是一路狂跌,但就是在1940年6月,英国股市在轰炸声中开始反弹。而美国的股市在1942年5月开始了持续性的反转,而在当年6月发生了史诗性的中途岛战役。而在德国1941年6月入侵苏联之后势不可挡,但就在当年11月德军困于莫斯科郊外之际,其股市达到了顶峰。



而当前全球主要发达国家的股市表现,其实也反映出了各国的经济实力变化:



美股持续创出新高,意味着其经济充满活力,早已从金融危机中恢复。而日本股市的峰值停留在1989年,对应着其经济失去了30年,但2012年以后日本股市已经涨了2倍,代表的是日本经济在悄然复苏。在欧洲,德国和英国股市已经突破2007年的高点,根本看不到欧债危机的影子;而法国股市的峰值出现在2000年,意大利和西班牙股市峰值停留在2007年,这才是欧洲经济的失落地带。






经济秋意浓浓,股市难得反弹。



进入9月以来,中国经济感受到的是秋风阵阵带来的凉意,在上周,不仅百年不遇的台风山竹在广东登陆,特朗普也正式宣布对2000亿美元中国进口商品加征10%的关税,而万科郁亮在表示其南方区域的回款压力较大,房地产行业的转折点已经实实在在到来了。



但资本市场的表现却让人眼前一亮,上周的中国A股总算走出了一轮像样的反弹行情,上证指数一周反弹4.3%,回到了2800点左右的位置。



虽然从过去的表现来看,A股很难称得上是中国经济的晴雨表,但是其持续低迷其实也在某种程度上预测了中国经济当前的困境。



比如说美国发动对中国的出口形成了巨大挑战,但美国正式提出征收关税发生在18年2月份以后,首先是对钢铁和铝征收关税,到4月份才提出对中国进口的约500亿美元商品征收关税。但中国最大的远洋运输集团中远海控的股价在17年8月就达到了阶段性高点,此后一路下滑到18年9月,区间跌幅超过50%。



而在18年初,万科股价一度达到40元的历史顶峰,彼时有许多市场权威人士还在讨论万科是不是地产股当中的茅台,而在9个月之后郁亮才发表万科以“活下去”为最终目标的战略,期间万科的股价最多曾跌去一半,这也算得上是某种先知先觉。



因此,当前A股出现难得的反弹,是不是某种领先的预测?是不是中国经济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悲观,已经出现了希望?



基建还是减税,还是重新放水?



在6月份以后,政治局会议和国常会提出要保持流动性合理充裕,同时积极的财政政策要更加积极,而股市这一轮反弹的背后,其实折射了三种可能的政策选择?



最早反弹的是基建板块,反映了对基建投资加码的预期。7月份政治局会议提出加大基础设施领域补短板的力度,而市场也心领神会。比如中国铁建是基建投资领域的龙头,尤其是在铁路建设方面有优势,因此早在7月份以后,这类基建受益股就出现了明显反弹。



地产股则普遍从8月份开始反弹,或许反映了对新一轮放水的期待。8月份的新增社会融资达到1.52万亿,为过去4个月的最高值,而房地产是中国货币发行的锚,我们180万亿的广义货币,大部分都沉淀在房子上面,因此一旦广义信用重新开始扩张,这些资金可能最终都流向了房地产,其实相当于变相放松了地产调控。



9月份则终于出现了股市的整体反弹,而近期出台的政策主要集中在减税降费。包括9月初财政部和国税总局明确从10月1日起提前释放个税减税红利,9月末财政部等发文提高企业研发费用税前加计扣除比例。



而在市场关心的社保缴费方面,9月18日的国常会表示要按“总体上不增加企业负担”的原则,在机构改革中确保社保费现有征收政策稳定,严禁自行对企业历史欠费进行集中清缴,同时要抓紧研究提出降低社保费率方案,与征收体制改革同步实施。



此前市场担心19年1月起社保征收改由税务局负责,会显著提高缴费力度,从而大幅提高企业部门的整体负担。但如果政府同时配套大幅降低社保费率的方案,比如将广东、浙江等省的低费率推广到全国实施,确实有可能不增加企业部门整体负担,只是对过去不缴和少缴社保的企业不利,而过去如实缴纳社保的企业反而会有退还,其实是优胜劣汰的政策。



日本还是美国,还是拉美国家?



而在三种可能的政策选择背后,其实对应了三种不同的经济发展模式。



第一种是货币大水漫灌,对应极端情况就是拉美化。



阿根廷是足球大国,其足球先生梅西闻名于全世界,但就经济而言,阿根廷却是不折不扣的失败者。



2018年以来,阿根廷汇率贬值幅度高达50%,这使得其人均GDP从17年的14000美元直接倒退到了7000美元,而早在1993年,其人均GDP就达到过7000美元,相当于过去25年白干了。



除了阿根廷以外,巴西18年以来的汇率贬值幅度也接近20%,其人均GDP从17年的9800美元降至8000美元,相当于退回到2007年的水平,而早在1996年,其人均GDP就超过了5000美元,也相当于整整20多年没有发展了。



更不用提委内瑞拉,拥有全球最多的石油储量,也是世界上主要的石油出口国之一,货币已经贬得几乎没人用了,恶性通胀蔓延,经济已经失控。



拉美国家的典型特征就是货币超发,阿根廷今年6月的广义货币M3增速接近50%,通胀率高达30%。过去10年,阿根廷的货币增速平均高达30%,相当于每隔两年左右货币增加一倍,这也可以解释其汇率过去20年的年均贬值幅度就高达20%,而其国内唯一能相对保值的只有房子了。



第二种是大规模基建,极端情况对应的是日本失落经济。



日本政府长期将基建投资作为推动经济发展的重要手段,二战结束后日本颁布了多项法律加强政府投资的力度,包括1952年的《道路法》、1964年的《河川法》和1968年的《城市计划法》等。其中1987年出台的《第四次全国综合开发计划》在机场、道路、港口、海岸、城市下水道、垃圾处理设施等12个方面制定了5年计划,对各领域的政府投资均提出了明确要求。



特别是在90年代房地产泡沫破灭以后,日本经济陷入了流动性陷阱,日本政府采取持续大规模的财政刺激政策。大规模的基建投入使得日本的基础设施水平远高于其他发达国家。根据全球国家竞争力指数来看,日本的基础建设指数达到6.34,远高于美国、英国、德国和澳大利亚等发达国家。



但是大规模基建投资并未换来更快的经济增长,反而是加重了政府的债务负担,其政府负债占GDP的比重从1985年的50%持续上升到2016年的199%,不断上升的政府债务挤出了居民消费和企业投资,反而使得经济陷入到了失去的30年。



第三种是大规模减税,对应的是美国经济蓬勃发展。



美国经济也曾经在1970年代陷入滞胀的泥潭,原因就在于政府对经济的干预过度,导致了货币超发,降低了经济增长。



20世纪60年代,美国第36届总统约翰逊提出了“伟大社会”的内政纲领,它的核心是扩大了社会福利、以消灭贫困。不断上升的社会福利开支使得美国财政赤字率扩大,而应对方式只能是扩大货币发行,导致了通胀的加速。



但在1981年里根就任美国总统之后,开始实施所谓的里根经济学,具体内容包括:大幅削减社会福利开支、大规模减税、放松对企业的管制、严控货币供应量增长。



其中最重要的是大规模减税,在其执政期间,实施了两项大规模的减税方案:一是《经济复兴法案》、二是通过《税制改革法案》,把美国个人所得税的最高税率从70%降至28%,公司所得税的最高税率从46%降至34%。



里根政府的“供给性减税”扭转了20世纪70年代末高失业率、高通胀率并存的滞胀局面,带来了美国经济的持续复苏。反映到股市上,则是从80年代开始以纳斯达克为代表的创新资产出现了40年的长牛行情,累计涨幅达到50倍。



去杠杆收货币,基建投资受限。



回到中国,我们目前正面临着历史性的选择,可以选的政策包括货币放水、基建和减税三种,而恰好对应了拉美、日本和美国三种经济模式。



我们认为,选择货币放水或者拉美化的概率极低。


原因在于,我们过去货币超发的主要原因在于影子银行,各种非银行金融机构通过通道业务帮助银行发放信贷,导致了货币超发。但我们从去年开始下决心去杠杆,今年出台的资管新规其实已经关闭了影子银行超发货币的渠道,未来基本所有信用创造都需要回归商业银行表内,这意味着货币发行受到了银行资本充足率的严格约束。



7月份的政治局会议也明确表示,未来仍要保持定力去杠杆,防范金融风险。7月份出台的理财新规也明确表示影子银行收缩的方向不变,只是注意控制节奏。而从8月份的金融数据观察,表外的信托和委托贷款还在继续收缩。



而在房地产方面,过去几年三四五线的火爆源于去库存政策推动下,棚改货币化安置把央行基础货币直接输血到了房地产市场。而目前去库存已经基本完成,各地棚改货币化都在陆续退出,央行8月的PSL贷款降至91亿规模的几年新低。


因此,只要我们坚持去杠杆收货币,应该就不会走回大水漫灌的老路。



也不会重走大规模基建或者日本模式。



由于政策暖风频传,市场对新一轮基建投资启动报以极高的预期,但我们认为这一轮基建投资顶多只能托底经济,而很难大幅上升,原因在于两方面的制约:



首先是在基建投资资金供给方面,过去最大的资金其实来自于影子银行、来自于地方政府隐性负债,我们估算过去几年地方政府每年新增隐性负债高达7-8万亿,而在影子银行全面规范之后,目前新增资金主要是1万多亿的地方政府专项债,但这完全不能抵消新增隐性负债的大幅下降。



其次是在地方政府动力方面,过去地方政府举债投资发展经济是巨大成绩,但近期政府下发了《地方政府隐性债务问责办法》,对地方非法违规举债终身追责,这意味着地方政府这一轮大规模举债投资的动力不足,也会制约基建投资扩张。



因此,9月18日国常会定调既不过度依赖投资、也不能不要投资、防止大起大落,要稳住投资保持正常增长。



减税费藏富于民,退一步海阔天空。



而减税降费其实大有可为,这对应的是美国式的繁荣模式。



首先,和历史相比,我国当前宏观税负有较大的下降空间。



比如从狭义的税收收入占GDP的比重来看,我国17年达到17.5%,而在95年时只有10%左右。而考虑土地出让金等各种政府收入以后,我国17年广义宏观税负已经达到GDP的30%,相比95年已经增加了两倍。


其次,中国需要给企业减税。


与发达国家相比,我国税收的80%以上都是由企业承担,而相比之下主要发达国家美国、加拿大、英国、德国企业税占比仅为34%、42%、50%和52%。



从税收占企业利润的比重来看,我国的企业纳税负担也相当重。根据世界银行的统计数据,2017年我国企业纳税规模占利润总额的比重高达67%,仅仅略低于巴西。无论是和欧美的发达国家,还是和亚洲其他新兴市场国家相比,我国企业税费占利润的比重都过高。



我国企业税收负担过重主要是因为企业间接税占比过高。根据我国税收收入分配来看,2017年我国企业税费中企业所得税占比27%,而以增值税、消费税为主的间接税占比则超过70%,其中光增值税一项占比就达到47%。


因此,要想给企业减负,其实应该考虑进一步大幅下调增值税税率。如果能把目前16%的增值税税率下调至13%,我们估算就可以给企业部门减负接近1万亿。


最后,中国需要给劳动减税、给资本加税。


从宏观来看,中国居民的个税负担并不重,17年居民个税为1.2万亿,占GDP的比重为1.5%,占税收收入的比重为8.3%,不仅远低于发达国家,而且也低于巴西、智利等新兴市场国家。



但是另一方面,却是个税近几年持续以20%的速度增长。我国的个税主要对劳动报酬征税,这相当于对中低收入阶层征税。而对于真正的高收入富裕阶层,其资本所得方面则基本没有征税。这就使得个税未能起到平抑贫富差距的作用,反而加大了贫富差距。



因此,一方面这一次个税调高起征点值得肯定,我们测算相当于给居民部门减税了2000亿,力度其实不小。而且未来其实可以考虑适时征收房产税、遗产税等资本税,再进一步下调个税税率,平抑贫富差距,增加居民整体的消费能力。



美国的里根和特朗普,都是在紧缩货币的同时,实施减税政策,换来了经济和资本市场繁荣,这意味着经济增长的源泉不是来自于货币,而是来自于居民和企业的活力,而减税是有效的政策。



因此,我们目前实施的去杠杆是正确的政策,过去我们货币超发导致劣币驱逐良币,补贴投机而使得劳动者利益受损。只有我们下决心收货币,才能驱逐掉横行的劣币。但与此同时,我们更需要加大减税降费力度,以增加居民收入、降低企业成本,来培育良币的出现,从而形成良币驱逐劣币的正循环。这样的话中国经济虽然会面临外需萎缩和地产泡沫破灭等短期冲击,但是从中长期来看,以居民消费和企业研发投资为代表的内生动力将逐渐增强,从而使得经济出现可持续增长的希望。



选择代表了未来,与其进一步山穷水尽,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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