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保安之前，我在北京做地产文案，工作的大厦有前台保安，每天上班都看到他们，在那个极度缺爱的角落，审视着各种各样的眼神。
特别印象是一天大风，有个男保安在室内，有些瘦削，按理说我们的工作环境要好得多，但是那天觉得他特别稳妥，我们却总是在漂泊，当然我们也喜欢品味这些漂泊，读读文艺的去北京多少都有些理想主义。
去蓝色光标应聘时，那个保安另一袭着装，白色衬衫皮鞋蹭亮，高大威猛。我在大堂外路旁看着那些也许未来会一起工作的姑娘，但她们却看着保安。
应聘上黑弧奥美，倒没怎么注意保安。主要是在那里只呆了一天，不想做了。
01 从屯三里到三里屯的路 刚去北京做文案时月薪三千多，做几个月，换了月薪五千的公司，之后就一直想进4A广告公司，奥美、阳狮等这些品牌眼花缭乱，大概像女士喜欢Gucci、LV包包。辞去五千的工作，还住在地下室，联系到了黑弧奥美的面试，那时黑弧好像已经不再是奥美的公司，但毕竟是曾经的黑弧奥美，员工也是以前的，门槛还是很高，还是业内最好的。
黑奥在三里屯SOHO办公，之前我做厨工的地方离三里屯大概两公里不到。那时还没有美团、饿了么这些平台。除了做厨工，人少时如果有白领电话让送餐过去，我们也要去送。
因此也算是第一批送过外卖的。
三里屯那边都是很高大上的办公楼，有的高入云霄。订餐的女白领颜值都很高，又能流连在大城市的海市幻影，我还挺喜欢去送餐的。
刚开始不会骑车，骑得多了车技还是不怎样，就是凭感觉。一次赶时间，骑得太快了，不过对面反应更快，也没撞到。
去面试时，我也不知道结果，很忐忑。笔试给了张纸是以前黑弧奥美的名作“先生的湖”，让写一下这组文案的看法，我谈了优缺点，HR一会拿去给总监看，留长发的男总监来了，问了些问题，过几天又让二面。
这次另一个总监来了，那个长发的男总监坐在一旁，如同少林高僧那样默不作声，闭目谛听。最后面过了，他用简短低沉的北方声音说，我们是一类人。
第一天去黑弧正式上班，我有些紧张，前台的感觉没有很热情，同事们放不下戒心，又觉得总监们在观察我，电脑前坐了会，大家去会议室，来了新员工互相介绍下，他们的会议室一点都不严肃，有点轻松也有点时尚，沙发座椅都是很创意的，像坐在苹果上。
以前看的一本广告文案书写这样的环境能让头脑放松，容易出创意。
但我来到新环境不适应，只做了一天就走了，之后接到总监有情有义的电话，问我是不是不做了，似乎期待我很男人地说不做了，最好给他看不上这份工作的感觉，才是他没看错眼光。
但我只是拼凑了一些理由。觉得北漂太累，瘦了不少斤，而且我有些怀念成都，面对着严肃的高楼大厦突然觉得有些可憎，我要走。
来北京除了进4A公司还有个编剧梦，能做电影的话我也可以晚些走，应聘了一些编剧助理工作，结果一个导演要了，会让我写些电影广告文案。所谓编剧助理工作就是听那个长毛导演讲大道理吹小牛逼。
北京郊区的一个出租房就是电影工作室，也在那做饭。导演还在拉片子赞助，有新人来比较高兴，去菜场买了点肉，导演切菜，在一旁学他切菜是制片。
剧本是看了个，但是还是没有写出像样的，如果有什么工作是只用出去逛，我倒是非常适合，现在叫Citywalk。
北京的那个郊区有很直的公路，直的很直接，两旁有很高的杨树，杨树的没有太多繁琐枝条，直的也很直接。你会觉得生命就是直接的、高迈的。
美好就像那一路阳光，三心二意浇一些在我头脑。撒在地上的青春时光，成长着却没有方向，每天都很温暖。
02 阳光下的榕树和Kant 当然，会失去这一切的感觉也在提醒，快三十了，我要有场恋爱。
在北京既然已经进了理想的公司行业的标杆，就想开始另一趟与爱与回忆有关的行程，结果去了成都，根本没考虑工作，以为总能简单找到。
满脑子的幻想，一落地就都消失不见。
一回味过去，几个月就过了。除了头发更长了，工作没找到。很多工资三千多，还有一个月只给一千多的文案工作，好吃的太多，虽然吃好吃的不会有青春耽误的伤心感，但钱花的是很多的。
便利店的三明治，路边小摊尝鲜，街头小馆子坐一坐吃个川菜，都是积少成多地让钱在流失，却还在觉得总能找到工作，最后各种不合适，还有点钱，去了大理旅游，之后回去就是疫情。
疫情时，去外卖店帮忙，那时我开始希望学养长进一些。饭店做完餐，高峰期后吃了午饭有一段空暇的时光。
阳光正好的时候，我会坐在店门外的榕树下看会Kant，那时我开始喜爱上他的思想。
以前我们都是读尼采、Foucault，而且读的肤浅，浮躁的觉得Kant比较肤浅，等到真的读了才觉得很多问题茅塞顿开，感性、理性、图式等的思考觉得整个思想更有秩序，对很多感觉的东西归类后会拒绝一些东西，也会寻找一些东西，头脑和心也扩开了空间。
外卖打包完后，没事也会去小巷外朝河涌对岸看，一簇簇鲜花总会让人觉得很有希望。虽然也做到了一两百单，但各种费用太多，还是没什么收入，最后倒闭了，也转让不出去。老板找了份保安工作，我也没事可做，去看他。
看他之前我还去另一个地方找工作，是个云天，一簇簇紫红的花儿，一般遇到，会拍照，但这天我没有举起手机拍照，和以前爱晃荡随拍的自己比，现在不知觉内心逐渐收敛，开始落地。
他工作的城中村牌坊很好找，只是进去拐角有些多，到了那座服装城，黑洞洞的，如同站在山洞前着工作服的人严肃的站着，我确定这里应该是他讲的地方。
再朝那条路前走，他出来了，带着警惕的眼光看了我，我们才互相确认是对方。
第一次夜里去他们工作的地方，一会他到小屋子里边坐着，才知道保安这份活不累，他们岗位只用坐那守着。
我又考虑了几天，还去那边找了其它工作，都是送货的多，很吃苦，考察了一番，文员工作、装卸搬运工，都不如保安，好像不用做什么。最后去他们那边做了保安。
于是人生第一次做不用考虑别人对这份工作什么看法的选择。入职很快，一个箱子里有衣服，保安服套在外衣上就上班。
保安队长分配岗位后，几个保安在服装城一楼巡查。刚上班就是在服装城转啊转，我试着让自己以为是来逛街的顾客。累了有的保安就会去楼梯内抽烟，但我外卖又没赚到什么钱，担心失去新工作，就一直在转，而且我也不吸烟，合不了群。
每天集合完，去各自岗位巡查、站岗坐岗，我们做几件事：巡查、提醒施工戴安全帽、不让抽烟、不让电动车挡道等。
03 感性凿破刻板认知 服装城很大，几层楼还有外边的商街，前几天熟悉地形，一直走脚累得不太想做了，但是这活不繁琐，不用像文案有事没事都要对着电脑，以及打印店设计，对比起来还是这个不用太费脑，比较好。
后来和一个保安聊，他说保安这个工作很多都是没找到工作用来过渡，熬时间的工作。
我打算先做一个月，结果又做了一个月。
之后的一个月像是一天，每天都差不多，每天回宿舍，一瓶饮料，换着喝，可乐、美年达，还喝了次雪碧，太柔和了，又喝回了可乐。
饮料刺激着口腔肠道，疲惫失落的心灵会觉得这样过，也还不错。喝完这些饮料，永夜就能熬过。
每天都扫一瓶，有时候扫两瓶。
刚去时因为这里都是做服装的，回来的路旁顾着两旁的烫图、还有什么打版，充满好奇，想要学习，好像做服装是未来的前途所在。
可能一个月多，还在做保安，学服装之类的想法已经很少很遥远。
开始注意到这里的路上到处是果屑，阴暗潮湿，头顶有些点位滴水，关键是不知道是什么水，巷子有股难闻气味，还有的地方有尿骚味，这些都是立体的，你能避过前方右方的单车也躲不过头顶滴落的水。
上几天班后我懂了，走路不叫走路，叫巡查。
做几个星期后也开始在楼道每个巡查点签到，赋予看守货梯的责任，搬了凳子，我坐在那死盯货梯，偶尔询问下他们做什么的。有几个和我打招呼，谈话，我还挺喜欢和他们交谈，都是小伙子，隔阂很快就没了。
我那短路的头脑才知道他们都是送货的。
我们的工作主要是看装修现场是否佩戴安全帽，巡查，守货梯，一些区域不让停放电动车，防止堵住出货的路。
次日换岗二楼，巡查累了，坐在椅子上，感性不是很活跃，看着这层楼面。
瓷砖的反光打开了回忆、情怀的自我认同，开始纯粹总结这段，自己都想不到自己的变化，把一件事做好总会有鼓舞和自信感，也会和周围的世界观很融洽。
当看到遥坐对面方向那抬不起脖颈背部的人，想到自己之前的颓废。意识到要改变，就是迈出改变的重要一步。
之前还在城中村躺尸，现在能坐在这暗自喜悦。细想起来稍早来的文弱的外卖老板做了数月保安也有了一些彪悍。
这份工倒还是比较适合我，我本来比较沉默不擅交往，保安似乎不用交往也没人让我不用做了。
爱好放到合适的位置就能赚钱，爱站着、爱Citywalk。站着、Citywalk很文艺但是不赚钱这里站着walk着能赚钱。
一天换岗在外边街道巡查、守外边的货梯，在有秩序的环境坐着能赚钱还挺惬意的。
左肩夹着对讲机，前后徘徊，看看远处的霞光，大厦闪烁着无数的希望，也在与天地合唱，会觉得比以前上班对着电脑舒服多了，当时做文案时，午休是上中学的那种两只胳膊支个枕头坐在办公桌很别扭地睡，就想这样的工作除了比较高大上点什么都没有，特别想找个体力活。
但没想过做保安。
一会坐那守货梯，还有个外保在那，面目青涩稚嫩，却把椅子拿来让我坐，十分融洽，和他时不时谈话，他嗓音盖过了语音，感性的声音比刻板化的语言更本源。
让我想到了孩子，也许我们理性、固念思考的世界早已远离了孩子们嬉戏的感性世界，那里有力量、那里有欢娱，我倾听着那些没道理的话，觉得话本来就不需要有什么大道理。
坐一会就在街上走会，在街道逛过无数次，没想到在街上逛也能赚钱，这份工作叫保安，当然不只是逛。
冷天来了，夏装短袖还穿着，很快会来冬装，我去领了一套175的。
穿冬装后再用上自己独特的穿衣方法，冬装里边我带的能用的衣服都用上了，夏天的短袖外边套保暖衣再套秋天的毛衣外边套上秋天的外套，外套外套上冬装保安服，恰好能抵消寒气。
不过由于小看了寒冷，少穿了件保暖衣保暖裤，还是有些鼻塞感冒。
这里的冬天也就冷一段，很适合打工，有时候有太阳，上班时，会感觉一下子很明朗，那种有工作，又走出之前暗无天光城中村住房的感觉真好。
巡查的街有烧焊的地方我去守着防火，看烧焊要个人一直守在那，恰好走累了这不有了拿个塑料凳子一直坐那的理由，还比较舒服一些，没有巡查累。
档口都下班关了，偶尔审视这边的楼，离得近就会觉得非常庞大。像是礁石，晚上的光怪陆离，灰尘弥漫，电焊弧光，都是比较吃苦的，一丝丝苦涩感觉，有时又会觉得海底世界，楼还真是高啊。
外边广场上会响起男女声翻唱，别有一番现代风味的歌，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姜育恒的《再回首》。
苦涩中寻快乐，像在暗池中找到一些游鱼一些光，灵性始而浮泛，勇气吓退对这种境况任何悲苦解释的倾向，反而觉得算是种难得人生体验。
之后，在楼梯休息，我是在蜀山做保安的感觉浮来，如果像佛经里的宇宙观，世界观在宇宙观里就很渺小。世俗的解释涤荡一清，只剩一缕游离现实外的心脏，让灵魂归于灵魂的位置，心灵可以觉得在蜀山，当思索到我之前爱打蜀山游戏，又拉回了现实，下去，巡查的路正等着我。
工作的话比较机械，心灵可以有更多幻想选择，思绪稍微与有趣的另一个世界有对应，就在心灵宇宙里切换到。
在巡查的路上又想到了爱玩的LOL，仿佛在中路、仿佛在下路、仿佛在上路，我的五杀时刻，我的胜利瞬间。
在这里巡查，也可以用感性幻想凿破机械的刻板。
04 厨工手中万能的电饭锅 工作的钱，如果都在外边吃，也剩不到多少，和至少赚一万再走就相悖了，可能要多做一个月才能赚到。
所以曾经是厨工的我拿了电饭锅，自己做着吃，我的电饭锅不只蒸米，也炒菜、热水，之后不蒸米只做面饼，倒也能煎出虎斑的饼皮，吃得满意。
一月少花了不少钱，至少零钱的四百看起来还够用到下月不然这个月很快就要用完。第一次发工资，由于是发上月的，也就是已经赚到了一万。
在奔向服装城的路上，以为有了一万就会走，结果觉得还能再做一个月再走，又添了理由，是学英文。
找到自己宿舍到服装城的时间后，起床洗脸，换保安服，上班前的几分钟时间用来背单词，这样下去一个月后英文会长进些就成了新的愉悦点，做下去的考虑点。
这个月的愉悦是看了Lacan的一个Seminar。吃饭作息规律，去上班都能按时到，我的步伐特别快，我都不敢相信，一次看手机时间，宿舍到上班地方只用了5分钟。
那么远的路，天啊，是不是因为所有拐角我走的都是最短半径的直线。
陌生的工作环境经过这段也熟了，熟了的部分、地方就不会太在意，注意力在向不曾关注的扩展，感性的纳入、理性灵性也会提点，之后就是世界观，再然后是宇宙观。
因为站岗没事做，不知不觉开始注意一些细节，他们不是一团的直达刻板概念，而是一个个慢动作，似乎他们做什么都开始分解开，而我拥有一些分析力，这也许就是咀嚼和理解吧。
当然会是一种享受，也是我站岗时的乐趣，不觉疲乏，分外鲜活，比对着一成不变的电脑愉悦多了。
注意到送货的不是随便把货物堆积到电动单车上，注意到每根绳捆绑对大局的影响，每个货物摆放对平衡的影响，整体带来的力量是否沉稳或有偏差。
有些时辰，货梯的上方大厦中空的地方仿佛在倾泄什么，也许看了量子力学才能懂或还是不懂，像是在宇宙中有个耳朵在说话，我们用嘴听。
我想那是Lacan所谓的Autre在讲，纯粹的施予，宇宙观冲破世界观，我的感性真的涤清了很多，“诗言志”了，并且Autre给自己以Dasein，我想那是生活下去的根据。
我开始注意这边的服装，如果不止看外观，一直看，看到材料，会看到一个个小方格或小米粒等等，非常多不同的微观世界，看到这些微观世界与看的量子力学呼应起来，心灵的愉悦又升起。
读哲学以为灵魂改变身体，工作劳动身体规训后，身体创造了灵魂，让灵魂存在了。
工作带给人们的还是人到奔四年龄带来的改变已分不清，但愉悦、观察等的变化真的把自己搓成了另一个人。
做饭后第二个多月吃完电饭锅的饭，喝完电饭锅煮开后放凉后装在矿泉瓶中的水。看了下账单，花销并不比外边吃少。
此外，这份保安工作做还是不做的选择题也迫在眉睫，世界观幻想里深圳公园很多，上次去的那抹晨曦还会等着我。
横平竖直的街道，巡游到街道尽头就能到世界尽头，那是世界观也会喜欢的世界，能写一些久不写的诗歌，再次成为诗人，我真的有些憧憬，但惺忪的梦落下的坠片也会砸疼脑袋。
挂在上边的保安服提醒我，要先找到深圳那边的工作。
招聘APP里要有经验的厨工，也有要我的。反而是文案工作，也可能是我填学历职业太随便，回复的也都是不合适。
那几天我去买面，看到那些商城、学校的保安有些亲切感，用自己青春或者不那么青春的生命，去做一份其实还挺青春的工作是不错的。
小雨天，小区楼门口，一个保安守着门。也是种诗意的诠释。
结语
曾经的外卖店老板做着俩份保安工作，十六小时，有时候他会问我坐着累还是站着累。他越来越像保安，我却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做。感性场的自由，灵性也会萌发，当然也会有些理解力等的补足，我也在这段时间找到了一些人生意义。
受一些人说“保安也是青春饭”影响，离去的心又在聒噪，刚入职时以为做不满一个月，可能别人试用几天都不会让做了，没想到做了一月又一月，久留的太久了，想有机会去深圳做文案之类的让赚到十万元快速实现，有些不想再做了。
从文案到保安，并没有什么落差，反而有一丝喜悦，但想要再次咸鱼翻身的心还是有的，人生的突然改变平实生活生出鲜花般奇迹，每个人都想再次经历。
也没有觉得真的是个保安，只是跌落虚无中。不知道自己是谁，因此像个游戏吧。
不做保安后，在路上等公交时，时空再次错位，“呼吸”这个理念却在时空缺席中降临，我在另一个区了，人生也缩短了不少了，都不太可能说自己是大男孩了，说大男人都有点少个“老”了，但再次奇迹地呼吸出了青春期才会有的花园里才会有的深呼吸，仿佛还童，想到Kant的感性。
服装城做保安时，一些店开业，摆满鲜花，我闻了玫瑰等花的气味，醉心泌脾。另一次，在宿舍拍下的傍晚5点多时分的夕光与远楼。这些印象早已流入感性成为一份愉悦。
在没有理由或理由也成为浮尸的感性世界，赠予的浮光碎影对碰的感觉摇头晃脑地玩味，能在微观的愉悦中捕获片玉流光，似乎更适合我们这个年龄。
也许只要纯粹，在感性宇宙里得到的会失去，失去的也会再次得到。也许着保安服的已经是the other的那个男孩，会在无意识如梦里再次出现。
那个广场上响起的还会不会是那曲《再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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