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聊Apple Intelligence

进入20年代之后，面向开发者的WWDC就成了Apple每年最重要的活动，20年宣布了Mac产线全面转向Apple Silicon，23年宣布了Vision Pro，然后又在今年用将近一半的篇幅介绍了Apple对AI的答卷Apple Intelligence。WWDC正逐渐取代秋季发布会成为每年最令人振奋的“科技春晚”，发布的都是Apple最前沿的创新成果，让开发者有足够的时间为后续发布的正式产品或者功能做充分的准备。反而iPhone经过十几年已经成为成熟的产品形态，最近几年每年的更新变成了例行公事，很难再让人有激动的感觉。

自从ChatGPT横空出世，大众看到了以生成式AI为代表的人工智能技术的无穷潜力，又一次科技革命的大幕正在缓缓拉开。在几乎所有巨头科技公司一一拿出了自己的大模型方案之后，Apple终于也第一次向世人揭开了他们拥抱AI的方案，当然仍是以非常Apple的方式，证明自己并没有在这波浪潮中掉队。

Introducing the AI

虽然Apple的中文一直被吐槽，但在重要的技术概念和产品命名上，Apple从来都慎之又慎，而且总能找到那个恰到好处的字眼。一方面，Apple通过造新词来描述全新的产品或技术，比如Retina Display，Apple Silicon等等。另一方面，当Apple导入竞争者已经采用的相似技术时，Apple也会挑另外的词汇进行重塑，避免与竞品撞车。比如把NPU叫Neural Engine，前GPT的AI技术叫Machine Learning，LTPO可变刷新率叫ProMotion等等很多例证。科技自媒体MKBHD曾经做了一个片子用Control & Comparison来解释Apple对于命名的执念，顾名思义，Apple用属于自己的词汇（都被注册成了商标）来定义产品和技术，创造了描述、解释和营销的空间，全方位宣誓主权。同样的，避免提到同行经常使用的重点术语可以突出Apple的独特特质，强化自己的闭环生态，更是一种营销层面的巧思。

去年发布Vision Pro时Apple自然沿用了上述策略，在用词上完全避开了VR、AR、XR，以及眼镜，头显之类的词汇，而把这款产品直接定义为空间计算设备。且不说这个最终面世的产品如何，我确信Spatial Computing这个词在Vision Pro这个项目很早期就已经被确定了，因为这个词极佳地概括了Apple对这个产品的构想和定位，本质上vision pro是和手机电脑平级的计算平台，至于如何处理现实并不是最核心的。通过精准的命名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Apple把这个产品顺理成章和市面上的其他R字辈头显区别开，确实为开发和应用指明了方向。

回到这次的Apple Intelligence。尽管Apple在自己的软硬件之中早就集成了很多隶属AI的功能，小到令人头疼的自动纠错大到顶级的计算摄影，但从来没有用intelligence这个词。这么做当然有上述的缘由，包括不希望自己的intelligence被拿来和其他一众算法做比较。直到生成式AI从众多AI赛道中脱颖而出，成为唯一真·AI，Apple也大方接受了这个设定，并且加了一个twist，把Artificial替换成了Apple。

Apple看似文字游戏般的命名，背后的考量一定充满了深谋远虑，这从之前Apple Silicon的命名就可见一斑。Apple Silicon是完全自主从最底层开始研发的一系列芯片，是公司软硬件生态的核心，也最终帮助Apple脱离了Intel的苦海。冠以Apple之名说明这是立身之本，是护城河的重要组成部分，体现了公司在芯片赛道深厚沉淀和十足野心。由此可见，外界不应该低估Apple Intelligence的优先级，至少不会亚于Apple Silicon，我相信公司有雄心壮志一定要让这项技术成为其核心竞争力。

Apple Silicon在芯片领域的理念和实践足够创新与大胆，甚至可以用激进来形容，之所以有底气这么做是因为Apple完全把控软硬件生态，二者相得益彰。而与之相对应的是，从Keynote来看Apple Intelligence的设计是克制甚至保守的，即使这项技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前景，Apple苦于当前无法像芯片那样从底层对生成式AI拥有绝对的控制，因此将Apple Intelligence变得强大将会是长期的挑战。

Supercharged by Apple Intelligence

在WWDC之前，有猜测认为Apple这次AI的发力点是Siri，通过大模型的加持，让其变得更聪明，向ChatGPT的方向靠拢。Apple考量显然不止于此，如果说AI终有一天会像钢铁侠的Jarvis那般无所不能，其形式一定不是聊天机器人，所以Apple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这个方向。为了Apple Intelligence更加个人化，Apple从系统层面打通各个App之间壁垒，深入了解用户行为，并对需求做出正确的反馈。要做到这一点，Apple就必须读取和分析与用户相关的各种信息，这在本质上与应用通过算法学习用户喜好，构建用户画像并没有不同。在几年前的iOS更新中，Apple推出了一个“要求APP不跟踪”的功能，如果用户关闭跟踪，则应用无法根据用户行为精准定向推送广告。当时此功能一出，引起了Facebook在内很多大厂的强烈不满。用户用Apple的硬件，出于保护隐私的缘故， Apple认为自己天然要和用户站在一边，应由用户来决定是否被追踪。然而，Apple Intelligence的导入将使得Apple对用户的认知达到空前的程度，甚至可以读取设备屏幕正在显示的内容，这与之前在相册中识别人物或者自动创建一个相册回忆，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以这家公司的调性，我怀疑Apple做了很艰难的权衡才决定要这么做。用户信息就像“山芋”，抓取得越多，放在手里就越烫手。

Apple毫无意外再次重强调了隐私保护，在深度整合AI的背景下，为达成这个目标需要付出的努力将是巨大的。Apple Intelligence采用分级策略，首先在端侧部署一个小的大模型，解决基础需求。当设备判断用户的需求超出了端侧大模型的能力，则会调用私有云上的模型。如果还是解决不了，则会让用户选择是否向第三方大模型发出请求，目前只接入了OpenAI的GPT4o。用一个形象点的类比，这就像是分级医疗，小病去社区卫生所，如果卫生所看不了，会转到大一点的二级医院，如果再不行，就去大型综合或者专科医院。社区医院和二级医院是Apple自己开的，大医院是外包给第三方的。如果在Apple开的医院看病，目前能够做到感冒、过敏等几个特定的问题可以给解决得七七八八，且患者不用担心自己和医院的一切交互有泄露给第三方的风险。要是患者选择去大医院看病，那就跟Apple没关系了，万一出任何问题都不要找Apple。

Apple拥有别家难以企及的封闭生态优势，因此Apple Intelligence是系统底层级别的智能优化，与此同时还要将用户隐私放在首位，这就决定了Apple必须要自己做大模型，而且哪怕是在部署的大模型的私有云上，Apple也用的是自家芯片，即便从效率和功能上用Apple Silicon做的AI数据中心还没有得到验证。当然，这其中还要解决合规的问题。既然有意将Apple Intelligence作为核心产品力的一部分，Apple如果自己不做，只借助第三方的力量，失去掌控权，这个功能恐怕根本没办法进入某些市场。

很多评论在Apple Intelligence公布的时候都表示了失望，连公司股价在发布当天都跌了不少，不过第二天市场回过神股价又拉上去并创了新高。即便如此，不得不承认现阶段Apple Intelligence面临的问题还非常多，解决起来需要长期的规划和智慧。Apple Intelligence承诺在端侧或者私有云能够实现的功能，比如邮件整理、总结、帮写，网页内容总结等文字处理类，以及生成genmoji，image playground等图像生成类，都有第三方更先进更智能的大模型可以解决。而且Apple会对生成式功能做严格限制，不会让用户拿来做出格的事情。Apple的优势是方便高效和隐私保护，比如改写邮件，在邮件App里全选文字之后就会自动跳出改写的风格选项，而保有优势很重要的前提是体验过硬。回到那个分级医疗的类比，这就好比不让大家都涌向大医院的前提是社区医院和二级医院有能力提供足够好的疗效，让患者充分信任。如果ChatGPT或者其他大模型明明可以更好地完成此类任务，用户为什么不跳过Apple Intelligence，直接用ChatGPT来做呢？

这么看来，Apple和OpenAI等大模型提供商是既合作又竞争的关系。Apple Intelligence还不够强大，Apple也清楚这一点，因此Apple在给顾客提供更好的AI选项的同时，也会精进自己的端侧能力，加紧完善大模型，由此可见AI算力一定是之后几代Apple Silicon升级的重中之重。OpenAI也在进步，当Apple强调自己的AI深度结合个人使用场景时，ChatGPT也在和用户的每一次交互中累计“记忆”，变得更懂用户，更别说GPT-5将在一年半之后发布，而到那时候相当多用户可能还用不上Apple Intelligence。当然，Apple也明确表示不会只和OpenAI一家合作，至少在中国大陆肯定要物色其他伙伴。鉴于Apple设备的市占率之大，AI供应商们很可能会花钱争夺Apple设备默认接口的地位，类似于Google为成为Safari的默认搜索引擎每年向Apple付一大笔钱。所以当前Apple和OpenAI的合作，谁给谁钱的确还不好说，Apple也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

Apple Intelligence离实装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入华也没有明确的时间表。生成式AI是一个发展很快的领域，有可能这次发布的功能到了明年有大幅度改进也未可知。无论如何，国内的用户都不应对Apple Intelligence的国行版本期待过高，除了ChatGPT确定与国内用户无缘之外，国内巨头应用之间相互隔离的状态，也很难被Apple Intelligence从系统底层整合，我猜测比如某信可能会以保护用户隐私为由拒绝使用Apple提供的接口。最理想的情况可能就是维持现状，有魔法的用户继续在Apple设备上用ChatGPT或者Claude，其他的懒得折腾的用户当然也可以愉快地用豆包或文心一言。

这两年大家未必会冲着AI功能去买iPhone，不过Apple一定会将Apple Intelligence作为溢价的一部分卖给消费者，这是整个行业的趋势。Apple在AI时代仍然会是最主要的玩家之一，iPhone依然会作为最重要的计算平台继续大卖，只不过大家手机，会越来越接近电影HER里男主手中拿的那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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