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 | 金角财经(ID: F-Jinjiao)

作者 | 颖宝


谁能想到,共享充电宝也能和国有资产流失联系在一起。


近日,媒体实地探访和交叉信源显示,共享充电宝“一哥”来电科技创始人袁冰松失联一个月,与袁冰松一同失联的,还有来电科技第一手接盘人韩冰,以及4名公司相关人士。知情人士透露,原因可能是袁冰松与韩冰将公司控制权转让给浙江省浦江县国资(下称“浦江国资”)期间,存在违规操作致国有资产遭受损失而被追责。

8月18日晚,袁冰松重现江湖,在朋友圈写下“上天是公正一切的发生,都是最好的安排。致良知,凭心做事,不做恶,天必佑之”。有接近袁冰松的人士表示,该朋友圈确为袁冰松发布,目前已可以联系上他。此前,袁冰松确因配合调查失联了一个月。

20日,袁冰松再次回应:“对于大家关心的是否有国有资产流传,这件事浦江县司法机关已经立案侦查,涉及到七八个人,而我作为来电创始人,是配合相关部门调查,已将我所了解的作了一个全面的陈述,相信会有一个公正的结论。”

深圳来电科技成立于2014年,是共享充电宝品牌“来电”的运营公司、在头部梯队“三电一兽”中占一席。创始人袁冰松拥有十余年创业经历及电池行业经验,被认为是“共享充电宝行业的定义者与第一人”。


从“行业首创者”到与上市失之交臂,再到身陷国有资产流失的争议,来电科技的经历,为所有共享充电宝企业敲响了警钟。


曾经的双向奔赴

浦江国资和来电科技的关系要从2020年说起。


当时的浦江县虽属于富裕的浙江省金华市,有着“中国水晶之都”“中国挂锁之城”“中国绗缝家纺名城”之称,但县内却无一家上市公司,由此向来电科技抛出橄榄枝。


2017年起,伴随共享经济迎来风口。作为“行业一哥”,来电科技也顺着浪潮迅速扩张。截至2021年4月,来电科技在全国超90%的城市实现业务服务落地、注册用户超2亿人,看起来距离上市也就一步之遥。


为了把来电科技招引落地,浦江县可谓诚意十足。县办文章《全县项目攻坚现场会提出项目攻坚是经济工作主战场》提到,浦江县开展“营商环境、项目招引、创新发展”三大攻坚年活动,首次用“基金+股权+项目”的模式招引来电科技项目——即国有出资人以LP(有限合伙人)的形式,与GP(普通合伙人)共同成立合伙企业,合伙企业之下再成立有限责任公司,将项目公司的股权收入囊中。


另据《华夏时报》当年的报道,浦江县为此不惜掏出了6亿元,对来电科技制定的目标是上市。


2020年3月,国改基金对外公布投资来电科技,并协助后者对接省内地市招商引资、税收优惠等系列政策。同时,浦江县宣布后续将协助其建设充电宝工厂,希望能借此带动当地就业、增加税收、优化产业结构。


2020年12月,浦江来电正奇科技(下称“浦江来电”)成立,背后的主要股东便是浦江国资。同月,浦江来电成为来电科技的控股股东,持股比例由此从原来的不足7%,提升至全资控股。


而在来电科技的视角里,浦江县发出的合作邀请,不止是橄榄枝那么简单,更是一个“血包”——这也是其愿意从特区深圳迁至浙江省下属县城的原因。


2019年,共享充电宝市场迅速在两年内从风口“卷”成了存量市场,来电科技表面看着风光,其实市场正被逐步抢占。前瞻产业研究院数据显示,2019年“三电一兽”的市场占有率合计高达96.4%,其中街电占38.6%、小电科技占27.1%、怪兽充电占25.1%,而来电科技仅占15.6%。


2020年,小电科技开始接受上市辅导,谋取在创业板上市;美团第三次高调入局共享充电,并成立了专门团队。2021年,怪兽充电登陆纳斯达克,募资近10亿元,成为共享充电行业第一股。


来电科技由此感到焦虑,打算于2020年1月借壳上市。当年创业板上市公司中威电子发布公告称,拟向深圳来电科技法定代表人韩冰转让9.07%的股份,转让完成后,韩冰将成为将成为中威电子持股5%以上的股东。但这桩交易最终因韩冰“未能筹集足够的资金用作受让股权”,于2020年4月终止。


上市路走不通,来电科技只能转移战场、改走空间错位发展路线。正是此时,浦江国资出现了。


2021年,独立经济学家王赤坤曾在采访中,表示来电科技“逃离深圳战略”是聪明的,“北京和深圳的存量优质企业众多,每年又新增孵化大量优质企业,一方面这些优质企业在如此众多‘企霸’面前显得平庸,也没有那么被重视。来电科技趁‘凤凰行动’计划迁移总部到浦江,可以摆脱‘平庸’,也会得到相应的税收优惠”。


但如今回看,上述LP+GP模式其实给今天的纠纷埋下了雷。LP们通过授权GP来管理合伙企业事务,影响了实际股东权利及责任。而国有资本作为最大的出资人,也因GP/LP 模式,被限制了对项目的把控。2022年的时候,被记者问及来电科技一年内两次列为被执行人一事时,浦江国投一位负责人就曾无奈回答:“我们只是LP,我们不好直接插手来电科技的具体事宜。你的问题还需要去找GP富浙投资。”


近年来,伴随来电科技引出的诉讼和纠纷增多,浦江国投早已变现出不耐烦。同在2022年,其另一名负责人曾面向媒体表示:“我们已经雇了专门的团队来解决这个事情。”至于是解决什么事情,其没有直接回应,“这个不方便告诉你。但是可以明确告诉你的是,国有资产没有这么好(忽悠),我们不会让国有资产白白流走”。


来电之困


来电科技与浦江国投之间由爱生恨,到了去年终于集中爆发了。


2023年,来电科技及浦江来电新增一则被执行人信息,执行标的694万余元,执行法院为深圳前海合作区人民法院。截至同年7月,来电科技存在3条被执行人信息,被执行总金额超1亿元。


媒体报道显示,2023年上半年,来电科技已搬离办公大楼,搬离原因未知。有现场人士称,此前有不少无法正常归还充电宝的用户,来到此办公点寻求解决办法。


今天的来电之困,其实从多年前已显现端倪。


比如股权分配和管理层级混乱。


袁松冰在2014年成立来电科技,但在2017年4月之前其因被法院列为失信被执行人而无法担任公司法人代表,在其缺席的时间里这一职务系由其岳父庄良占担任。


2018年,袁冰松曾将其持有的公司51%股权转让给朋友肖风池。肖风池持股仅半年,又将这51%股权转让给自然人韩冰,后者是来电科技的投资方的法定代表人,曾在国有投资部工作。


浦江来电成立大半年后,即2021年8月,因为公司管理运营不善,袁炳松签署协议放弃所有股份,被股东们踢出了局,但直至2022年9月,他才拿到离职证明。


再如经营过程中忽略了风险预判。


艾瑞咨询数据显示,2017年共享充电宝市场规模约1亿元,2019年规模扩张至79.1亿元。资本迎着红海快速入局,仅在2017年,行业内的融资事件就达到39起,总金额超30亿元。其中,来电科技获得了由SIG和红点中国领投、九合创投和飞毛腿董事长方金个人跟投的2000万美元A轮融资。


拿到融资后,来电科技开始“烧钱扩张”。但公司的管理组织能力没有跟上扩张速度,当员工从800多人暴增到3000多人后,就失控了。2020年开始的疫情,给了全行业当头一棒,也让来电科技的运营问题变得尖锐。


来电科技也没有处理好与代理商的关系。


代理商的作用,是帮助公司跑马圈地、抢占市场。《第一财经》报道显示,当初来电科技在A轮的估值高过其他竞争对手,就是靠其代理商手上的好资源。代理商们通过与来电科技的合作获取了不菲的运营收益,同时为其占领了头部渠道。


但随着生意走上正轨,来电科技开始占用代理商运营收益。2021年,来电科技的苏州联营方“苏州来电文化”将前者告上法庭,案由为“来电科技拒不返还原告的运营收益339万余元”。


同类“拒不返还”行为还发生在广西、江西等地。2020年以来,来电科技因委托、联营、劳动、买卖等合同纠纷,产生了49条诉讼。涉及的原告方,包括来电科技的联合创始人、早期代理商、供应商,以及员工等,甚至有供应商向法院申请其破产。


含着金钥匙开局的来电科技,正在一点点地,磨蚀掉合作伙伴、消费者对其的信任。


所以当下的“创始人失联事件”,才如一声惊雷。


行业缩影


来电科技的衰落,是共享充电宝行业的缩影。


伴随风口渐离,共享充电宝企业的日子变得难过。艾媒咨询数据显示,虽然共享充电宝市场在2023年出现回温趋势,行业容量有望增至近170亿元,但截至这一年8月大多企业仍处于亏损状态。


甚至不止是亏损这么简单。


以另一充电宝巨头小电科技为例,2022年其放下直营模式,宣布推行“合伙人公司”机制,仅保留二、三十个一、二线城市直营,其余都交给离职后成立新公司的地推(BD)代理。直营模式本来是小电科技的基础,截至2020年末,由公司直营的线下共享充电宝占比高达93.6%,贡献了超90%的营收,仅有6.4%是通过渠道合作经营。因此,这种改革被外界认为是为了节省人力成本。2022年3月,小电科技被爆裁员约2000人,约占公司总人数的近40%。


互联网分析师丁道师认为,短期内不建议新品牌进场,“头部品牌已经烧了好几十个亿,甚至更多的资金。且在如今大厂不会入局的情况下,小公司是没有实力烧钱的”。


烧钱,确实是共享充电宝绕不开的坎。共享充电宝经济十分依赖店家的配合,说白了,是否允许设备入驻、是否愿意在意外情况发生帮忙维护设备,甚至是否愿意露出设备,都要看店家的态度。曾有餐厅老板在接受采访时坦言,商家悄无声息地挪走充电柜,企业也没法立刻发现。


因此,无论是直营企业还是代理商,为了抢占更多商圈,只能不断给店家让利。据悉,共享充电宝企业留给线下商家的租金分成普遍在60%-70%之间。入驻KTV、电影院等人流量大的商户时,还需额外支付少则数万、多则数十万的进场费。


面对高昂支出,许多企业选择成本摊到终端消费渠道上。而在蝴蝶效应下,这又激化了消费者与企业的矛盾,转而进一步影响后者的经营状况。


媒体调查显示,从2017年的1元/小时,到现在的6元/小时,在过去的7年之间,共享充电宝的租金价格已然涨了6倍。


费用贵,还充电慢。“现在国产手机几乎都配备了超级快充,但是目前市面上的共享充电宝,不仅没有添加快充功能,甚至面对4000毫安以上容量的手机电池,有时借两个充电宝都充不满。”袁冰松也在2023年接受《中国企业家杂志》采访时坦言,“共享充电宝还存在一个最大的弊端,也是黑猫等平台上被投诉最多的问题,就是归还充电宝后,订单显示归还失败,最后要被扣掉99元(押金),大品牌还可能做到成功率99%,很多不知名的小品牌,90%的归还成功率都做不到”。


这一幕似曾相识。当年共享充电宝刚诞生时,王思聪曾直言“共享充电宝要是能成我就”,虽然事后王思聪被群嘲了,但如今无论是价格还是技术,共享充电宝行业确实需要再次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而发生在来电科技身上的悲剧,除了本身过度追逐风口之外,背后资本的推波助澜同样值得反省。


参考资料:

科创板日报《“一哥”失联风波背后:“充电宝” 困在租赁模式里|调查》

华夏时报《从特区迁入浙江小县城 共享充电宝巨头来电科技为何“逃离”深圳?》

中国企业家杂志《作为创始人,输掉所有股权,我决定在旧战场再来一次》

新消费日报《从年赚上亿到龙头挣扎调整,共享充电宝会“断电”吗?》

第一财经《今年已两次成被执行人,昔日共享充电宝一哥四面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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