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郊野,作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的豹猫并不特别罕见,但1月31日和2月3日,当两只豹猫出现在北京冬奥会高山滑雪赛场区域时,罗述金和大家一样,兴奋又激动。作为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的研究员,她并不是因为这两个特殊观众的“虎”和“懵”而感慨。 早在去年7月,她就在全球顶级学术杂志《Science》(《科学》)的Letter栏目里发表过一张遥望冬奥赛场的豹猫照片,介绍了这群冬奥会的特殊观众。照片背后,是罗述金和团队在这几年里发现的一个在大多数人视线以外的、隐秘独特的、有野生动物的北京。当豹猫出现在冬奥赛场区,对罗述金来说,那是在提醒我们,人和动物或许还可以有很多种相处方式。 以下是对罗述金的专访:
主笔 | 王海燕 三联生活周刊:能简单讲讲您听说的高山滑雪道赛区范围内拍到豹猫的场景吗? 罗述金:我们作为北京冬奥高山滑雪项目的技术官员,于1月21日进入闭环。之后在不到两周时间内,野生豹猫在冬奥延庆高山滑雪赛区出现了两次。消息是通过猫盟的伙伴转给我的。猫盟是一个关注中国野生猫科动物保护的公益组织,经常收到公众目击偶遇野生动物的线索或询问。 高山滑雪赛区的野生豹猫出现,第一次是1月31日下午两点多,高山滑雪竞速项目终点区在排练颁奖仪式,一只豹猫缓缓穿过现场,跃上围栏又跳下离开,当时在场很多志愿者和工作人员都看到并且拍下了照片或视频。
走过颁奖仪式排练现场的豹猫(拍摄者 | 魏沛含) 另一次是2月3日中午时分,一位赛事记者在工作雪道边的树林里拍到了一只豹猫,拍得很清楚。根据记者的描述,当时这只猫从他身边慢跑到护网外,然后停住了,还转身观望,感觉对人类并不惧怕。记者一开始以为是只狸花猫,但仔细观察,从圆耳朵和身上的花斑判断是豹猫。 冬奥赛事记者在雪道边树林里拍到的豹猫(采访者供图) 三联生活周刊:北京郊野的豹猫并不特别罕见,为什么这个场景让您很兴奋? 罗述金:以上两个场景出现时,我虽然都不在现场,但仍然感到惊喜和欣慰。首先,这说明还有一定数量的豹猫生活在冬奥赛场的丛林里。虽然我们早就知道豹猫的适应能力比较强,但在众人注目的赛场区域现身,还是出人意料。 其次,动物对环境的反应是非常敏感的,动物对人的态度其实从侧面反映了人类对动物的态度。大家常说欧美自然环境好,但就野生动物来说,种类未必很多,不过因为人对野生动物不干扰不伤害(就是“不理不睬”),动物逐渐就能以比较自然的状态,在离人很近的范围出现。在中国,大家总感觉野生动物很少见,有时候并不是因为动物少,而是它们在警惕和回避人类。 这两次豹猫出现,根据目击记录,都呈现出安静平和的状态,“并不怎么怕人”,这实在太令人开心了。目前,还没有系统的研究调查数据,我们断定,这里的野生动物不受场馆建设影响。但我和拍到豹猫的记者也讨论过,他认为可能是场馆建设开始很多年,场地的人对于动物没有敌意,态度友善,当地的豹猫在一定程度上适应了人类的存在。 (拍摄者 | 胡凯心) 三联生活周刊:您在冬奥里面担任的技术官员跟生态相关吗? 罗述金:不是,我只是高山滑雪项目里一名普通的竞赛技术官员。冬奥闭环内的工作人员有很多种,包括奥组委工作人员,志愿者(以大学生为主),以及我们这样统称为裁判的国内技术官员(NTO, National Technical Officials)。我们的工作五花八门,包括比赛时赛道平整、旗门设置和快速反应、起点终点区搭建、线路划线这些对滑雪技术要求非常高的岗位,也包括竞赛日程安排、运动员训练时间和线路的协调、各国运动员领队会议、分发成绩单和出发顺序,与国际雪联官员和仲裁的沟通交流等行政事务。 三联生活周刊:您在海坨山地区的豹猫研究跟冬奥会有关吗? 罗述金:项目的开始和冬奥会没有关系。从2018年秋季开始,我们就在位于延庆张山营镇的一条山野徒步路径上布设了大约10处红外相机固定监测点,对该地区的野生动物尤其是豹猫进行分子生态学和行为生态学的研究,包括相对丰度、遗传多样性、季节性规律、活动节律、食性等,目的是探索在北京这样的世界大都市周边,野生动物与人类的关系。 一开始我其实不清楚我们布设相机的地方可以遥望小海坨山,直到2018年12月,团队例行上山检查相机,那天一场大寒潮刚经过北京,寒冷而清澈,一眼就能看到,山谷对面正在建设冬奥雪道场所。
罗述金在冬奥会赛区(采访者供图)
当时我立刻联想到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刊登的一张著名照片,一只美洲狮在夜幕下正从洛杉矶好莱坞标志前山梁上通过。这只美洲狮后来被命名为P-22,成为 “城市野生动物”的超级明星,也成为人和野生动物共存的象征。于是,我们开始了一个有趣的构想并付诸于行动:如果在这个角度安置红外触发相机,是不是可以拍摄到观看冬奥的野生动物呢?多好玩! 后来相机断断续续工作了快两年,我们在这个机位拍到狍、猪獾、斑羚、野猪、勺鸡等动物,豹猫一共拍到过两三次,第一次是2021年2月,一只豹猫在皑皑白雪上大步前行走过镜头,近处枝条嶙峋,身后远处的冬奥高山滑雪赛道清晰可见。
2021年2月,一直虎虎生威的豹猫走过红外相机镜头,对面的冬奥会高山滑雪赛道清晰可见(采访者供图)
我将照片发给《Science》(《科学》)的编辑,还配了一篇题为《隐秘的奥运观众(The Hidden Olympic Spectator)》的300字小短文,后来于2021年7月23日东京奥运会开幕当日发表。作为全世界顶级的学术杂志,在其Letters栏目发表了这篇短文和豹猫照片,其寓意也是和当时东京奥运会因疫情而取消现场观众的历史场景相呼应。 北京冬奥会的现场观众也受到限制,但不论怎样,我们也会有这些野生动物邻居,在山谷一隅观望着奥运盛会。这样人和野生动物共存的场景,又何尝不是奥运精神的一种体现呢?冬奥会开幕前夕,我进入闭环之前,和学生一起上山,在原有的相机旁新又布设了一台专门拍摄视频的相机。令人惊喜的是,没过几天,就拍到一段豹猫闲庭信步的视频。之后几天又在夜里拍到一只野猪,山谷那边冬奥雪道的灯光非常明显,而野猪还被同机位的相机闪光灯吓了一大跳,掉头“落荒而逃”,非常有趣。
我的研究跟冬奥没关系,但我能在冬奥会动作却跟我的研究有关系。《隐秘的奥运观众》发前,我联系了北京冬奥会组委会,展示了这些在冬奥赛区外周的工作,并阐述了这可能是展示“一起向未来”北京冬奥精神的一个独特视角。由此非常惊喜地得到了冬奥组委的邀请,担任高山滑雪项目的竞赛官员。 三联生活周刊:为什么豹猫的出现很特别,很多人提到豹猫会反复强调它代表了一个生态系统的“底线”,怎么理解这个概念? 罗述金:世界上有大概40种野生猫科动物,包括狮虎豹这样的大型猫科动物,猞猁金猫等中型猫科动物,以及豹猫渔猫兔狲等小型猫科动物。不论大小,每一种猫科动物都占据了各自生态系统和食物链的顶端。 一个地区有虎,就意味着这个地区有大型的有蹄类猎物,如野猪、马鹿等;有金钱豹,意味着至少有狍子等中型猎物资源。豹猫属于小型的猫科动物,以啮齿类等小型动物为主要猎物。一个生境里有豹猫,就说明这里起码有野鸡、鼠类、兔、松鼠等动物来维系着顶级食肉动物的生存。如果连豹猫这样的小型捕食者都没有,这就说明这里连最小、最基本的生态食物链也无法支撑了,也就成了我们常听到的“绿色的沙漠”或者“寂静的森林”。所以说豹猫代表了一个生态系统的“底线”。 三联生活周刊:雪道边拍到的两只豹猫状态如何? 罗述金:颁奖排练现场的那只豹猫,有一条腿不是很灵活,比较瘦,毛色也不太好,在赛场缓慢走过,完全无视周围近百人的存在。我当时心里有点咯噔一下,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但记者在赛道边树林里拍到的那只豹猫,是只胖乎乎的年轻公猫,从毛色到体态都非常健康,也是在树林里慢慢走,对人并不畏惧,而且展现出一种自然的好奇心状态就非常好。 后来我们通过之前的数据分析发现,在冬季,中午12-2点的确是全天候豹猫活动的高峰期,和这两只豹猫出现的时间高度一致。 冬奥赛事记者在雪道边树林里拍到的豹猫(采访者供图) 三联生活周刊 :所以怎么看待冬奥会对野生动物的影响? 罗述金:《隐秘的奥运观众》的照片发表后,有人问过我,这是否说明奥运场馆建设完全没有影响野生动物生存。我如实告知,照片拍摄的地点离赛道直线距离还有七八公里,我们没有到过小海坨山地,因此无法下结论。有意思的是,相同一张照片,也有人问我,是不是山谷那边的建设和干扰,所以豹猫都跑到这边来了。我也如实告知,一个假设的验证需要数据的支持,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没有调查研究也不能下结论。 同样一张照片或一个现象,由于立场不同,可以衍生出截然相反的解释。我们希望能以客观中立的科研工作者的态度,实事求是地探讨,对于豹猫这样适应能力还比较强的野生动物,在北京山区继续生息繁衍,可以承受什么程度的人为活动干扰。我非常希望在冬奥会结束后,可以回到这个地区,继续开展关于豹猫和野生动物的研究。 这里的环境和跟我们在山谷那端的项目地属于相同的山地环境,这将是一个非常好的对比研究。在欧洲阿尔卑斯山地区,有过不少关于滑雪场地区野生动物的研究。人和野生动物在交错使用同一空间。对这些地方的动物,我们会好奇,它们是如何实现稳定生存的。延庆的高山滑雪场地,将是一个绝佳的研究契机。 三联生活周刊:您从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豹猫?为什么会聚焦到北京海坨山上的豹猫? 罗述金:豹猫是一种野生猫科动物,比家猫体型略大,在亚洲分布广泛。早在很多年前,我攻读博士学位期间,曾游历东南亚和东亚,收集了数百份遗传学样本,对豹猫进行演化和群体遗传学研究。我最早的课题是从野生虎的演化和群体遗传学开始的,直到现在,仍然是我课题组的一个重要研究方向。但地理来源确定的野生虎遗传学样品实在太难得了。
罗述金团队布在奥运开幕前拍到的豹猫视频 后来的研究中,我决定以一个分布较广,比较常见的猫科动物,作为“类模式物种”来探索其区域生物演化史。豹猫就是这样一种合适的物种,因为一次超级火山爆发带来的区域性环境和气候,会影响到豹猫,也会影响到同域分布的虎、犀牛、象等。通过研究豹猫的遗传学和演化,也可能推断出几百万年的气候、地质变化影响下,一个地区的野生动物的演化史。 我从事遗传学和基因组学的研究,实验室和生物信息分析的服务器是我的主要工作阵地。不过我也很热爱户外和山野活动,从大学起就是北大山鹰社和登山队的成员,一说起去野外就两眼发光。能开展一个野生动物的野外研究项目,是我很多年的念想。不过作为一名单亲妈妈兼全职科研人员,孩子和事业一样重要,虽然心在远方,还得活在近前。 研究北京豹猫开始于一个很偶然的机会,2017年秋天,我和朋友在延庆海坨山地区徒步,捡到了一份疑似猫科动物的便,带回实验室,通过DNA鉴定确定为豹猫。这个发现让我很兴奋,因为此处离徒步路线出口区的别墅小区还不到一公里。行踪隐秘的豹猫竟会出现在离人居这么近的地方,这让我对于探讨北京周边人和野生动物共存的可能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经过一年准备,2018年秋天,我启动了海坨山地区豹猫的项目。 (采访者供图) 三联生活周刊:根据你们的记录,海坨山上的豹猫种群数量和密度如何,生存境况怎么样? 罗述金:我们一般以每100个相机工作日中某物种的独立拍摄次数,来衡量相对丰度。100台相机放置一天,或者50台相机2天,都算100个相机工作日,这期间独立拍摄到特定一种动物的次数,就代表了该物种的拍摄率。我们的调查样线上统计出来的豹猫拍摄率高达14%,代表了非常高的豹猫相对丰度。 高到什么程度?来自全国19个地点的可比较数据显示,豹猫丰度最高的地方是河北驼梁,属于太行山小五台山区域,这里的豹猫拍摄频率也不到3%。同时我们通过便DNA和照片图像个体识别,两套独立分析方法都得出高度一致的结论,也就是在2018-2019年里,有至少20只不同的豹猫,出现在这条15公里长的自然徒步路径上。 有谁会想到呢,这条距离冬奥高山滑雪赛道不远的北京山野小径,居然是目前国内最频繁拍摄到豹猫的地方?其实全世界有野生猫科动物存在的城市很少,至于首都城市,就更罕见了,例如华盛顿、伦敦、巴黎等,都没有野生猫科动物生存和分布。我想,这其实是北京鲜为人知的一面,值得我们热爱、自豪。 三联生活周刊 :您从红外相机里面拍到的豹猫,跟冬奥赛道边上的豹猫有重合吗? 罗述金:根据我们对延庆地区佩戴GPS颈圈个体的定位追踪研究,豹猫日常活动的范围在两公里左右,我们的研究样线距离冬奥赛区远不止两公里,所以我可以肯定不会是相同的猫。 红外相机里拍到的豹猫(采访者供图) 三联生活周刊:除了豹猫,整个海坨山的动物种群情况如何? 罗述金:我们在这里一共拍到了10种中型兽类,猫科就是豹猫,犬科有“一丘之貉”的貉,鼬科有狗獾、猪獾、黄鼬和香鼬,还有灵猫科的果子狸,偶蹄类有野猪、斑羚、狍三种。至于雉鸡、兔、松鼠等鸟和小型的兽类已经不在统计范畴。所以,就物种多样性来说,北京周边地区的生物多样性在全世界首都城市来说都是非常显著的。 后来我们总结,野生动物在北京周边面临的最大压力就是大型基建和开发。边远山区的一些人类干扰比如打猎、砍柴、烧山、耕种、人工种植林,这里并不常见。 三联生活周刊:所以发达地区的山野里,野生动物受到的干扰,并不一定就比偏远地区更多? 罗述金:对,北京周围旅游业虽然发达,但客流量高度聚集在八达岭香山等热点地区。我们的研究地点,虽然群山被村庄、乡镇和房地产开发项目所环绕,然而山林深处只有偶尔来自城市的徒步者,他们大多出现在夏季和周末,没有证据表明他们对野生动物造成显著影响。在这条样线上,我们也没有观察到打猎、放牧、砍伐、采摘等其他地区常见的人为干扰活动。 此外,北京的地势从城区的近海平面急剧上升到100公里外的2000米以上,山体如屏风般拔地而起,如同一道道天然的防御工事,常人难以涉足,相对完整的温带落叶林和半高山灌木植被得以保存,为野生动物提供了庇护,一些适应性较强的野生动物可以获得喘息之机。 与通常的认知不同,一些野生动物是能够承受一定程度的人为活动干扰,在以人类为主导的景观中生存的。野生豹猫适应性较强,只要将人为干扰控制在一定的程度下,确保食物链的完整和栖息地的连续,保护管理到位,那么,野生豹猫种群及其所代表的华北温带森林生态系统中的其他野生动物类群也将有很大的希望续存,人与自然共存的长远目标也将有希望实现。甚至有一天,随着狍、野猪等有蹄类猎物的种群增长和栖息地的恢复,华北豹也有可能重返北京。 罗述金团队在海坨山上拍到的猪獾(采访者供图) 三联生活周刊:豹猫去年被升级成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它们目前在中国的整体生存境况如何? 罗述金:豹猫是亚洲野生猫科动物中种群数量较大的一种,但我国的豹猫在上世纪90年代经历了急遽减少阶段,因为当时的豹猫皮毛是大宗出口货物。现在一些地区可能还有盗猎现象,提升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之后,就有了更强有力的法律依据。例如,我们有一只佩戴GPS颈圈的豹猫因为进入农场鸡舍而遭到报复性猎杀,目前已经立案,正在侦办过程中。 三联生活周刊:根据您自己的观察,村民们对保护豹猫的概念深吗? 罗述金:不深,目前还是一种可以理解的朴素观念,它来偷我的鸡,我当然要报仇。如何解决人兽冲突,是世界各地自然保护领域面临的一个挑战。 三联生活周刊 :豹猫虽然是野生动物,但体型小,是不是直观上也会影响大家的判断? 罗述金:有这可能,毕竟豹猫和家猫的体型差不多,或许很多人没有觉得豹猫和家猫有区别。 三联生活周刊:豹猫也会出现在人居区域,它们会像流浪猫一样,接受人类投喂甚至去翻垃圾箱吗? 罗述金:流浪猫不是“野生猫科动物”,归根结底还是“家猫”。它们是大约一万年前从中东和埃及地区由非洲野猫驯化而来,之后再扩散到世界各地的。中国现在的家猫,也和世界家猫一样,有着共同的非洲野猫祖先。家猫和豹猫,已经有几百万年的分化时间了。 为了研究流浪家猫和豹猫的区别,我们也给两只流浪猫戴上了GPS颈圈。结果发现,哪怕是野生野长,从来没有主人的流浪猫,还是会频繁出没于村庄和农田,在废弃的建筑物里休息,似乎还是有“家”的概念。 根据目前的初步数据判断,豹猫极少出现在冬季开阔的农田,也不会到废弃建筑物里休息,更不会去翻垃圾桶。它们会偷鸡,是因为家鸡对它来说,跟野生雉鸡没什么区别。 现在很多人问,豹猫能不能养,是不是从小养就可以?答案是确切无疑的否定。野生动物到家养动物的驯化过程,往往漫长而蹉跎,历经几百甚至上千年,有许多驯化仍以失败告终。例如非洲的斑马,无论如何也没有成功驯化为“家斑马”,就是一个例子。 我们正在进行的中国家猫考古DNA的研究也表明,豹猫代表了中国历史上一次最终没有成功的动物驯化。世界上很多野生动物都是无法驯化的,包括现在几乎所有的野生猫科动物。所以我特别希望,对于野生动物的最好的态度,应该不伤害,不干扰,不投喂,除了确定需要救助的情况,“置之不理”其实才是最好的态度。 赛道边的年轻豹猫,看起来对人类充满了好奇(采访者供图) 三联生活周刊:家猫也不要放到野外去。 罗述金:是的。我发现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大家对于我发的野外豹猫的照片,最常见的是两种反应,一种会问,“看起来好凶啊,会不会吃人?”另外一种就是,“好可爱哦,能不能带回家养?”这两种态度非常有代表性,涉及到我们怎么认识野生动物,以及怎么认识人和野生动物的关系的问题。过度的恐惧和不合适的“关爱”,都是不大合适的。 在我看来,这次在冬奥赛区雪道上两次出现的豹猫,一定程度上也正是奥运精神的象征性体现。这次我有幸能在现场亲历奥运,是一次非同寻常的体验。通过转播的镜头,世界的目光往往只能聚焦于少数的选手以及奖牌的争夺。而在现场,我们被跨种族、跨语言、跨国家的一次世界性盛会的交流和沟通而深深触动。 此次冬奥会上,高山滑雪项目一共有83个参赛国家或代表团,是参赛最多的项目,这也意味着,绝大多数参赛运动员将与奖牌无缘。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在我逐一地收集到整整81个参赛代表团教练或运动员在《隐秘的奥运观众》文章空白页上签上他们的名字以及所代表的国家或地区的时候,不禁想到,在历史长河中,无数次历经战火和动乱而秉承的奥运精神,也想到在过去两年被新冠疫情而隔阂深重的世界,如今克服重重困难,终于走到同一个平台上,展示各自的精神和风貌。
罗述金将发表在《科学》杂志上的文章打印出来,并邀请不同国家的代表在上面签名留念(采访者供图)
这时,那两只静静地走入冬奥赛场皑皑白雪中的豹猫,也让我们倍感温暖,再回望森林和雪道时,内心也忽然有了不一样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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