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合光能杀“专利鸡”给猴看，阿特斯拒绝好好谈

导语：天合光能申请海关扣押阿特斯运往欧洲的组件产品，并不太在意拿回多少赔偿金，目的是向海外客户宣告自己的技术实力。

光伏竞争，有了新杀器。

从年初开始，天合光能（688599.SH）谋划布局“专利屏障”，接连对多家光伏同行公司发起了多种形式的“专利战”。

其中，最为令人注意的，当属天合光能申请扣押阿特斯（688472.SH）的一批运往欧洲的组件产品。

天合“狙击”阿特斯，不仅是为了专利“确权”。

动作指向的，是“侵权方”的海外市场与客户。

据一位内部人士透露，天合光能并不太在意拿回多少侵权赔偿金，一个主要目的是向海外市场与客户宣告自己的技术实力和研发能力。

而回到解决纠纷的路径上，是试图以专利为筹码，与“侵权方”和谈，以获得更多的市场利益。

不过，与阿特斯的“专利侵权”之争,没能按天合光能设计的剧本发展。

7月25日，在2024年光伏行业中期会议上，阿特斯董秘许晓明称，此前被海关扣留的组件，两个星期前海关已经放行。许晓明还明确表示，阿特斯不存在侵权行为。

许晓明提到的，是一个多月前阿特斯常熟公司的一批组件，因涉嫌侵犯知识产权被中国海关扣押。该批组件主要为N型TOPCon HiKu 6模块，货值373万元人民币。这也是阿特斯主力产品中的“头牌”。

阿特斯当时即发出声明：在中国，任何一方都可以根据涉嫌侵犯知识产权的行为要求海关扣留进出集装箱,只要支付所需的押金。这并不意味着任何既定的侵权行为。

阿特斯态度强硬，反观天合光能一方，则在不同渠道释放出“和谈”讯号。

向海关主张权益之前，天合光能曾向阿特斯商议过有偿授权解决，但阿特斯未予理睬。

甚至在双方直面此事的两天前，7月23日，天合光能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总经理阿尔瓦罗·加西亚-马尔特拉斯（lvaro Garca-Maltrs）接受全球光伏杂志（PV magazine Global）采访时提到，公司可以通过和解协议而不是法律行动，达成合理的解决方案。

N型TOPCon组件的专利知识产权,主要集中在天合光能、晶科能源（688223.SH）等光伏龙头手中。

目前，天合光能坐拥500件以上的TOPCon电池及组件专利，超越了大多数同行。仅今年以来，天合光能新获得专利授权134件，其中涉及TOPCon的专利就有36件。

据经手多起知识产权纠纷案件的律师介绍，中国海关查扣侵权产品，一般分为两种。

一种是商标、外观设计等，容易直观判别，海关可自主查验和扣押。另一种属于技术类专利侵权，较难直接识别，海关通常不会主动查扣，而是根据知识产权权利人提出的申请进行查扣。

但在申请之前，权利人自己拥有的这部分知识产权，须已在海关中进行过备案。

这些备案信息，将成为海关日后查扣侵权产品的重要依据。

在办理海关知识产权备案后，知识产权权利人可向海关申请扣留侵权嫌疑货物，以及举报进出口侵权货物。

之所以从今年开始着意布局“专利屏障”，笔者与法律和光伏业内人士多方讨论后发现，可能与去年底发布的海关新政有关。

2023年12月，海关接连发布了三个公告，旨在对行政处罚案件的量罚幅度进行标准化规范。

公告都是从2024年1月1日起施行。其中，海关总署公告2023年第198号《海关行政处裁量基准（三）》（简称《裁量基准（三）》），是专门针对知识产权海关保护行政处罚案件裁量区间的细化规定。

根据《裁量基准（三）》第十一条第（三）项的规定，侵权人有取得权利人谅解、积极赔偿损失等主动减轻违法行为危害后果情形的，海关对其予以从轻处罚。

也就是说，侵权人如能“低头认错”并出让一部分利益作为达成谅解的条件，就有机会减轻处罚。

当然，前提是侵权争议事项不涉及刑事犯罪，且海关还没有对涉嫌侵权的进出口货物做出侵权认定。

一旦当事双方达成和解协议，权利人以和解为由，向海关提出撤回知识产权保护，海关便应当终止执法程序放行货物。

《裁量基准（三）》的出台，给了天合光能这样的公司，以专利为筹码的强势谈判权力。

因为，如未能达成谅解且被认定侵权，侵权方不仅全部货物会被没收，还有可能被处罚金；更会在重视知识产权的欧洲市场，品牌形象受到严重影响。

阿尔瓦罗在前述采访中更是明确指出：“我们希望那些公司，要么用自己的专利，要么通过与所用专利的权利人接触，讨论许可协议。”

这一隔空“暗示”，以及天合光能在光伏中期会议上的态度，或可从侧面支持笔者的分析。

天合光能申请扣留了阿特斯等两家公司的货物，明显是有备而来。

天合与阿特斯之间，平素并无恩怨过结。业务范围虽有交集，但体量不同，业内未曾听闻双方有交恶的事端。

光伏企业间的竞争虽然激烈，但在面子上，大家还是保持了应有的体面，“以和为贵”。

而这次天合光能直接“手撕”阿特斯，把过去的“暗战”摆在了台面上。

只是，阿特斯并没有与天合光能“好好谈”的打算。

“专利战”背后

天合光能“开战”之前，早有迹象。

海关扣押事件发生前后，6月11日，天合光能董事长高纪凡在2024 SNEC大会上进行了一番隔空“敲打”：“光伏企业要保护好自家的知识产权，充分尊重别人的知识产权。”

作为中国光伏的领军企业，天合光能给公众展示出了维护市场秩序、建立健全专利护城河的态度。

警告紧跟行动，似乎顺理成章。但光伏巨头之争，涉及利益纠纷，往往没有那么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据一位天合光能内部人士透露，高纪凡很生气。

这位人士提到，天合光能面向阿特斯主力产品“项庄舞剑”，并非意在拿回多少侵权赔偿，而主要为了向海外市场与客户宣告自己的技术实力和研发能力。

侵权严重，劣币驱逐良币，固然令人愤慨。但侵权方“硬控”了颇为赚钱的海外市场，在客户那获得了好印象，是可忍孰不可忍。

虽然在国内只是第二梯队，但相对卷生卷死的国内巨头，阿特斯在海外市场一直表现优异，过得很不错。

2023年，阿特斯光伏业务营业收入504亿元，其中境外收入352亿元，占比高达65%。

相比之下，天合光能的海外市场占比只有40%出头。特别是在毛利率最高的北美市场，天合光能占比仅有9.55%。

这在某种程度上造成了“贫富差距”。今年一季度，阿特斯毛利率为19%，净利率为5.78%，同比去年双双上升。

而天合光能的210组件累计出货量突破120GW，全球第一，但赚钱十分辛苦。同期的毛利率不到15%，净利率不到阿特斯的一半，且同比录得双双下降。

到了二季度，阿特斯业绩预告大超预期，归母净利润预计环比增长7%-42%。主要原因，是阿特斯放弃部分亏损订单后，北美出货占比提升超过25%，贡献了不少利润。并且，券商预计阿特斯的美国出货占比将逐季提升。

竞争者分食高盈利市场，如何在最短时间内抢回来？

当然是从对方弱点下手。

阿特斯在TOPCon领域本身专利较少，也多次被起诉专利侵权。

如同天合光能提到的：“天合并非开专利诉讼先河。Maxeon Solar已经在美国起诉了阿特斯，该诉讼还在进行中。”

早在2020年，Maxeon Solar就曾指控阿特斯日本公司，未经许可使用叠瓦式太阳能电池组件专利。双方后来签署了和解协议，约定阿特斯在2025年6月30日之前禁止在日本地区销售这一产品。

一次诉讼，能买来阿特斯在日本五年“禁足期”，不可谓不值。只要祭出专利大旗，就有很大机会阻止对手进入当地市场。

看似专利大战，实则是出海之争。

天合光能显然认为自己掌握了这一策略的精髓。

阿特斯这批曾被扣押的产品，虽已放行，但是否因天合光能向海关申请“拦截”而耽误了交期、乃至触发违约罚款，不得而知。

不过，多次遭遇起诉侵权的阿特斯，应对这方面事务已“熟门熟路”。

许晓明透露，阿特斯与某海外光伏公司达成的和解费很便宜，“只有10万美元”。当然，这或许也在暗示天合光能，继续这么搞，占不到什么便宜。

“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式的产能投资，导致TOPCon组件价格比白菜价还低。产能出清远比预想中困难，组件的价格有可能长期维持低位。

主产业链多个环节，从生产成本一路亏到了现金成本。为了保住低线，业内人士透露，价格低于现金成本的订单，天合光能现已停止接受。

与此同时，天合光能也在优化人员、降本自救。

据前述天合光能内部人士透露，本次裁员比例暂定为10%。盐城亭湖工厂、常州总部的技术部门均在裁员之列。

有员工反映，被裁的多是“干事的人”，留下了关系户。这也引来一些争议。

品牌、质量、技术、服务，国内已经“卷无可卷”。利用专利武器向同行发难，无疑更有效率。

除了“狙击”阿特斯，最近2个月，也就是在海关密集备案后，天合光能还对江苏中清光伏，以及润阳股份的美国公司提起了专利侵权诉讼。

碰了硬钉子的天合光能，下一步又会对准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