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的成长,归根结底是一个不断提高认识、克服困难的过程,并且在其中培养出勇往直前的勇气。同时,成长是一场马拉松,它需要耐心、决心和恒心。

文:中外管理传媒 庄文静

责任编辑:辛国奇

在当今技术迅猛发展和经济环境多变的不确定时代,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会面临成长中的挑战。

因此,寻找个人生活和职业生涯中的稳定点,以赋予生命更深远的价值和意义,显得尤为重要。同时,探索如何在成长过程中避免不必要的弯路,对于每个个体乃至组织而言,均是至关重要的课题。这要求我们深入理解成长的本质,以成为更好的自己、更好的伙伴和更好的家人。

在此背景下,华大基因前首席人才官、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公共政策学院副院长朱岩梅博士,凭借其30年的人才培育经验与洞见,创立了具有开创性的“大树人才模型”,并提出了促进人才发展的五大“基因密码”。这些理念已被系统地整合于她的最新著作《人才基因》中。

尽管人力资源领域的“冰山模型”广为人知,但是否存在一种更适合中国国情、更具普适性且更契合人才成长规律与自然节律的新型人才模型?朱岩梅提出的“大树人才模型”无疑提供了一个值得探讨的答案。

“道法自然,自然是人类最好的老师。如果上级、父母、老师培养人才都像自然孕育树木那样,相信这个世界会成为一片人才森林,郁郁葱葱,生生不息。”朱岩梅如是说。

那么,如何有效地识别、评估、激励及赋能关键人才,以推动组织迈向更高发展阶段?同时,个人又应如何进行自我定位,实现持续成长?

近日,中外管理传媒专访了朱岩梅博士,通过她的专业解读,我们相信读者能够洞察到人才成长背后的核心奥秘。

把“帽子”都拿掉,重新躬身入局

中外管理传媒:首先,祝贺您的新书《人才基因》出版。另外,还要祝贺您又开启了一段新的职业生涯。您的每一段职业生涯,跨度都很大,为什么会做这样的选择?

朱岩梅:我大学毕业后,最早在铁路局工作,然后又进入金融行业做投行,后来又回到大学读了博士、当了老师,随后又进入了华大基因。在我52岁时,又重新回到了大学从事教育工作。

回看我过去30年的职业生涯,数次转行,而且跨度很大。我都像把自己从花盆中连根拔起,然后移栽到苗圃里。随着我越来越敢于冒险,机会也越来越多,我又把自己移栽到了田野里。我的每一次转变,既有时代的机遇和烙印,也有命运的安排,但都是我的主动选择。

我几乎每隔8-10年,就会将自己移栽一次,像树木要经历四季一样。每到一个春天,你就会欣喜地看到新叶子萌出,原来老叶子会凋落。每一次转型的时候,我就会把我过去的“帽子”都拿掉,重新躬身入局,弯下身来,然后再“弄脏双手”,重新去做一件事,其实这也是一个蛮有意思的成长过程。

而对于自己的每一次选择,我都会特别认真和投入,都是以All in的态度去做。当你做好这份工作时,可能就有新的机会在等着你。面对每一次转型、每一次重新开始,我都充满期待,虽然会有挑战,但经历过就会发现似乎也没那么痛苦不堪。通过进入很多不熟悉的领域,反而会有许多新奇的发现和成长。就像我以前没学国际政治,现在通过学习,反而会对国际政治、历史很感兴趣,所谓知古鉴今。

在这个时代,你不知道未来十年后你会做什么,因此不要对自己的发展设限。当我们看到行业趋势,看到更有活力的领域时,要主动地选择转变。这需要我们有学习、有对未来的预测和感知,在关注当下的同时,还要有一些远见。

中外管理传媒:感觉您一直在放下自己的成就和舒适圈,去更广阔的旷野去探索自己新的价值,很值得敬佩。但当前的年轻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种躺平的心态。您怎么看待这种现实,怎么定义成功?又怎么定义成长?

朱岩梅:我觉得,现在的年轻人也蛮可怜的。由于竞争异常激烈,不断地比拼考试成绩,其实是在透支他们的意志力,泯灭他们的好奇心。

当所有精力都集中在微小的分数差异上时,很多有趣的事物便被忽视了。据报道,北京大学有40%的学生感到生活缺乏意义。在当代社会,许多年轻人在其成长的初期阶段,目标往往由他人设定,以“超越他人”为唯一追求。因此,他们鲜有时间去深入思考自己真正的愿望是什么。结果,尽管一些人得以进入知名学府,但其学习兴趣却逐渐消退,缺乏清晰的人生目标和未来方向。

很多年轻人,都被禁锢在一个规划好的轨道上,几乎没有任何的自我意志。所以,有人认为AI可能在摧毁教育,其实我反而认为AI是在挽救教育。因为人们会发现,经过多年努力学习的知识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在人工智能的辅助下,答题技能已不再是关键,因为AI的答题能力已经超越了大多数人。

这就要求年轻人不仅要关注成绩和书本知识,更要培养创造力。因此,如何保持对世界的好奇心,如何提出有价值的问题,以及如何有效利用AI,才是未来的核心竞争力。

非我莫属时,就要“All in”!

中外管理传媒:您曾提到,未来“人越来越像机器,机器越来越像人”。您当时基于何种考虑,从高校转至管理第一线——去华大基因任高管?

朱岩梅:我去华大基因工作时,当时企业只有1000人,还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每个月都在发愁工资从哪儿来,甚至要靠贷款去发工资。

当时,华大集团董事长、创始人汪建邀请我加盟,我只有一个朴素的想法:我们经历了五次技术浪潮,但一直处于追赶状态。当我们终于迎来一个新的技术浪潮起点——基因科学引领的生命科技,这是一个巨大的创新飞跃,也是难得的时代机遇。

我也对自己进行了评估,当时我正好40岁,思考未来20年还能实现什么。我当时在大学里任副教授(也是终身教授),还有一年就能升任正教授。但在这个世界上,我的价值可能只是增加了几十篇论文或几本书,我的离开无非是少了一位教授。而我加入这家企业,不仅可以实现“科技兴国”的理想,还能利用我的知识和经验,帮助其避免一些管理上的初级错误,确保企业生存,并可能为中国开辟一个新的技术领域,这多么有价值!这个机会“非我莫属”。

然而,放弃受人尊敬的大学教授身份,去企业重新开始,依然存在一定的风险。因此,我开始深入研究整个基因领域和生命科学领域,意识到生命2.0时代已经到来,而大部分人尚未意识到这一点。

2012年时,《乔布斯传》出版,我一口气读完,当时我就想,这本书要是换成“汪建传”有多好,可能比《乔布斯传》更精彩。因为基因科技相较于创造一款手机所带来的社会价值和意义更大,更具革命性,它关系到整个人类及生命体的健康。

2013年,我辞去大学的职务,正式加入华大基因。这一次,还是“All in”。未曾预料到的是,经过12年的发展,华大基因已经成长为拥有三家上市公司、1万名员工的优秀企业。

ATCGU:大千世界的“密码”

中外管理传媒:市面上也有不少人才模型,甚至不少优秀的企业都有属于自己的人才评价模型,而且都各有道理。那么,“大树人才模型”有什么独到的优势?怎么想到用树的形象来定义它?

朱岩梅:当我在华大基因分管人才工作那一天开始,我每天都在琢磨,究竟何为人才?如何科学地评价和培养人才?

目前,在人力资源模型中,人们比较熟悉的是冰山模型,还有一些人力资源公司的通用模型,包括一些知名企业如华为、腾讯、阿里等都开发了自己的模型。但是,现有的这些人才模型似乎都有一个缺憾,就是没有文化和目标牵引。而华大基因给我的一个深刻感受就是,组织始终以强大的理想和使命引领着人们前行。

那么,华大的人才基因,应该像什么?有一天,我突然想到了大树。把大树的形象分解出来,正好可以形象地对应人才的四个素质。

为了便于理解和记忆,大树人才模型的四个要素,分别用英文单词首字母ATCG来表示,——A(枝叶-能力素质)、T(树根-人格特质)、C(花果-目标承诺)和G(树干-终身成长)。而“ATCG”也正好是组成DNA(脱氧核糖核酸)的四个碱基,它们是构成大千世界所有生命的密码。

另外,由于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个体,因此在“ATCG”的基础上加入U这一字母,取义英文单词“独特唯一”,来代表每个人的独特性、唯一性。就是提醒每个人都要尊重人的独特性、唯一性,发现并释放人的禀赋和潜能。

因此,“ATCGU”,就构成了大树人才模型的“密码”。

事实上,树和人有很多共通之处。相比其他模型,大树人才模型有几个长处:树是有生命的个体,会经历四季等自然规律,与人更为相通;树既能体现自然规律和哲学,又通俗易懂且形象化;树和森林的共生,更便于我们理解人和组织的关系。独木难成林,一人难成事,大树人才模型能让人“既见树木,又见森林”。

中外管理传媒:现在流行一句话,“成年人的世界,只筛选,不教育”,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识别人才比培养更重要,您怎么看?

朱岩梅:其实,单一侧重于哪一方面都会失之偏颇。

就像人工智能时代有很多新技术、新应用,3年前谁知道“ChatGPT”?其实,人是可以终身成长的。我在梳理这个模型时就在想,选人究竟是在选什么?

比如,你想移栽一棵树,如果只砍掉它地面上的部分,就想移栽到自己的园林里,你认为它能成活吗?人才也一样,你不看他的“根”,不看他的品格、德行、天赋,这样选材能成功吗?

因此,一个人的“德”永远比“才”更重要。比如,世界上有几种树是侵害性物种,如果是不懂行的人,一看这树苗长得很快,园子一下就绿了,还很高兴。但内行就会将它连根拔掉,否则其他的植物将无法生存,生态都会遭到破坏,最终就是劣币驱逐良币。

就像近来曝光的多起大学教授的丑闻,对于学校的品牌影响有多大,可想而知。但往往由于素质、品德、禀赋这类在“地表”下的要素,很难像地上的要素那么容易考量,也容易被忽视和误判。

在大树人才模型的四要素中,能力素质(A)与人格特质(T)二者相互呼应和影响。育人用人要根据人的天性禀赋因材施教,才能事半功倍。同时,人格特质影响能力素质,能力素质又反过来影响人格特质,能力变强有利于人的胸怀开阔、格局提升。

目标承诺(C)和终身成长(G)也相互驱动和影响。如果缺乏目标牵引、胸无大志,人就容易松懈,难以实现自我突破。因此,目标承诺能牵引人的成长,所谓“志不高者,智不达”,人的成长又反过来推升目标承诺。就像《热辣滚烫》中的贾玲,一诺千金,一年减肥100斤,这就是目标承诺和终生成长相互驱动的力证。

而这两对要素形成“双螺旋”,相互促进,共同推动人的成长。

创新,需要“远缘杂交”

中外管理传媒:优秀的领导者,总能让平凡的人,做出不平凡的事。松下创始人松下幸之助曾提出:“松下只招70分水平的人,不招90分优秀的人才”。但是,在当前人才过剩的时代,“高材低用”已成为普遍现象。那么,这个理论是否还适用?有哪些观念正在转变,也必须改变?

朱岩梅:我觉得松下幸之助的选材标准,有一定的时代局限性。企业需要根据自己的不同发展阶段,去选择不同的人才,要考虑人才的“适配性”。

比如,华为在过去不招聘顶尖大学的毕业生,喜欢用出身农村、不怕吃苦的人,但现在却提供高薪以吸引全球最优秀的人才。这表明,随着企业的发展,对人才的需求也会随之变化。一流的企业需要一流的人才来维持其在全球竞争中的地位。

在人工智能时代,所需的人才能力与农耕时代、工业时代显著不同。以往,我们在选拔人才时较为注重执行力而较少强调创造力。然而,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编程等任务已不再需要人工编写代码或进行计算。因此,能够“提出有效问题”或“设定创新任务”的创造性能力变得尤为重要。

同时,只是研发部门人员具备创造力就够了吗?其他部门只需有执行力就够了吗?当然不是,而是整个组织都要有创造力。

试想,做品牌的人,若不能提出有影响力的广告语,营销人员若无法设计有效的营销渠道或定位,都难以成功。实际上,任何行业要想达到顶尖水平,都需要拥有创造性的人才。同时,这也要求领导者本身必须具备创新思维和创造力。

中外管理传媒:当前,许多知名企业都在花大力气,不惜血本地开发自己的人才模型,认为这更具针对性和专业性。您对此如何评价?

朱岩梅:我研究了很多优秀公司的人才模型,他们都各有所长。然而,我们迫切需要一种具有普遍适用性和基础性的人才模型,这个模型能够指导更多人的成长,并且不需要花昂贵的费用,便于获得,同时易于应用。

我认为,不要把知识“贵族化”。特别在AI时代,会出现很多“一人公司”、数字游民、自雇企业,希望他们通过《人才基因》这本书,能够提升自身企业的运营效率,促进员工个人成长,还能够在子女教育方面取得一些成效,进而实现自我价值的提升。

事实上,人们熟知的冰山模型,早在1973年就被提出。过去,我们一直都是在通过实践,通过论文去证明这个模型的正确性。但为什么我们不能创造中国人自己的知识和概念呢?我们需要知识的重建,需要有这种文化自信,去向世界传播我们的知识。

中外管理传媒:目前,许多中国企业正在扩展海外业务,在人才配置方面,您有何建议?

朱岩梅:我们要注意“南橘北枳”的道理,要在充分了解当地文化的前提下灵活运用人才模型。另外,在出海的过程中,面对多元性的人才构成,怎么能够促进创新,使组织内能够兼容多元的文化,这都非常重要。

就像一些企业,总喜欢招聘来自同一学校或背景相似的人才,但时间一长,企业的创新能力就会变弱。正如生物学中“远缘杂交”可以创新和改良物种一样,组织亦应如此。

成长,是一场马拉松

中外管理传媒:当下的年轻人,更崇尚考公考编。这和从体制内走出的“92派”的锐气相比,是不是一种变相的倒退?

朱岩梅:现在企业的日子不好过,年轻人都想找一个安稳的工作,也可以理解。值得注意的是,有一批具有优秀教育背景的年轻人从腾讯、阿里等知名企业离职,选择成为数字游民,帮农民打造农产品品牌,把农产品卖出去。尽管他们的月收入可能只有几千元,但他们以自己喜爱的方式生活并从事感兴趣的工作,不也值得鼓励吗?

虽然有人可能认为这是人才资源的浪费,但中国目前正需要这类人才,我们应关注其积极影响。另外,我们要给年轻人多一些时间,让他们把好奇心、兴趣点发掘出来。应试教育中,他们已经辛苦地“卷”了十几年,可能会暂时躺平一会儿,要多给他们一些理解。

中外管理传媒:相信您的观点会治愈很多人的焦虑感。就像在热播剧《我的阿勒泰》中,妈妈对女儿说:“啥叫有用?生你下来是为了让你服务别人的?你看看这个草原上的树啊草啊,有牛吃、有人用便叫有用;要是没有人用,它就这么待在草原上也很好的嘛,自由自在的嘛,是不是?”人,不需要以有用或无用来衡量。

朱岩梅:每个人都是一棵植物,有苗就不愁长,怎么都会灿烂。无论你长得高还是低,即使是棵灌木,不是也很美吗?森林中的树木,不都是千姿百态的吗?因此,我们不需要焦虑,而是要去寻找生命中的热爱,永远对世界保持好奇心,这才是不断创新与探索世界的动力。

人才的成长,归根结底是一个不断提高认识、克服困难的过程,并且在其中培养出勇往直前的勇气。同时,成长是一场马拉松,它需要耐心、决心和恒心。希望每位读者,都能从这本书中获得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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