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K线窗外是沉沉的夜色,电脑屏幕的光映在我脸上,蓝幽幽的,像凌晨三点监护仪的颜色。屏幕上,那根代表国际金价的曲线,倔强地昂着头,一步一步,向上爬着,每涨一个点,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寸。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键盘偶尔的轻响,和隔壁女儿均匀却微弱的呼吸声。她的病历摊在桌角,压着一叠厚厚的缴费单。那些单子上的数字,冰冷、精确,像手术刀一样,切割着这个家所剩无几的暖意。医生说,接下来的疗程,是唯一的希望,也是悬在头顶的、明码标价的未来。我曾以为努力工作,谨慎生活,便能筑起抵挡风雨的墙。可疾病来袭,才知那墙不过是沙垒的。积蓄融化得太快,快过阳光下的雪。亲朋的援手已竭尽所能,剩下的路,似乎只剩下变卖一途。目光扫过家徒四壁,最后落在那些年景好时,出于避险心态攒下的一点金饰上。它们曾是我心中“踏实”的化身,是留给女儿未来的一份底气。可现在,这份“底气”贴着令人绝望的价签。金价太高了,高得炫目,高得残酷。它仿佛漂浮在云端,与我深陷泥淖的现实隔着一道天堑。每一个创新高的新闻弹窗,都像是一声无情的讪笑。我需要把它变成救命的钱,需要它快速变现,可市场的狂热,把流动性都蒸干了。人们追逐着它,拥抱着它,视它为乱世的方舟,却无人看见,这艘“方舟”之下,还有我这样即将溺毙的人,只想抓住一块能负担得起的舢板。我盯着那条不断新高的曲线,忽然生出一种荒谬又无比真切的期盼:如果……如果能跌下来多好。不需要太多,就跌到一个我能从容卖出、又不至亏损太多的位置。我甚至不敢奢望曾经的价位,只敢在心里,向某个并不存在的神祇,或者某个能左右市场的“大佬”,卑微地许愿:砸下来吧,砸到九百也好。让我能凑够下一个阶段的费用,让女儿的治疗能不被钱响起的警报打断。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在祈祷一场多数人眼中的“灾难”,一场资本市场的下跌。我知道这自私,知道有多少人的财富与之挂钩。可坐在我这片漆黑的滩涂上,那片金色海洋的潮涨潮落,我只关心它能否送来一粒救命的米。屏幕上的K线,又微微跳动了一下,还是向上。它不懂人间的悲欢,不懂一个父亲守在病儿床前,看着时间与金钱同时流逝的焦灼。股市、金市,那些红红绿绿的数字,对于别人是盈亏,是故事;对于我,却是滚烫的希望,或是冰冷的判决书。夜深了。我关掉行情软件,打开医院的APP,查看着下一笔待缴的额度。女儿在梦里呢喃了一声,我赶紧起身去看。握住她瘦小的手,那温度比黄金更真实,更沉重。窗外依旧无声。我知道,不会有什么“大佬”听见一个角落里的祈求。市场自有它的逻辑与洪流。明天,太阳照常升起,金价或许依旧坚挺,而我的战斗,也只能在现实的刀锋上,继续咬牙前行。只是偶尔,在刷新页面的间隙,那个“900”的数字,还是会像一颗遥远的、微弱的流星,划过我内心漆黑的夜空。不为投机,不为暴富,只为那最卑微、最原始的渴望:留住怀里,这份比黄金更重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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