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网财经启阳路4号出品 文丨鱼玄机
“逾期第二天就收到他们的电话，一天打好几个。催我借钱还贷，催收员还直接念我通讯录里的名字，说谁谁谁可以借我钱。我一个人带着孩子非常恐慌，整晚整晚失眠，甚至想过自杀。”51人品贷的借款人王女士向凤凰网财经描述到自己被“催债的日子”。
暴力催收、非法爬虫、侵犯用户隐私……近日，一条警方公告揭开了曾经的“科技独角兽”51信用卡的“丑陋面具”，互金行业痼疾也被暴露无遗。51信用卡被查后，多个监管文件接连发布，整个行业动荡不安。
这个曾经被投资者追捧的“新经济”企业如今成了资本“弃儿”，自赴港上市以来，市值缩水已超八成。
一波不平一波又起。据多个消息源透露，目前，多地监管口头通知银行自查与51信用卡等数据公司合作。目前，公司仍“风声鹤唳”，凤凰网财经多次联系公司高层、中层和员工基本都缄默不语。
凤凰网财经翻阅了51信用卡上千页招股书、全部财报，采访了多位借款人、前员工和专家，还原了其“发家致富”、业绩暴增以及调查风波真相。
01
“甩锅”外包自相矛盾？
“我们拿到的股票代码是2051，希望我能为这家公司打拼到2051，那年我71岁。”2018年7月13日，51信用卡在港交所敲钟，孙海涛在上市致辞中这样说道。
让孙海涛没想到的是，还不到一年时间，51信用卡面临“生死大考”。
10月21日中午，“51信用卡公司楼下停满警车”的消息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当日晚间，杭州警方在官方微博发布通报，对51信用卡委托外包催收公司涉嫌寻衅滋事等犯罪行为开展调查。目前，案件还在进一步侦查中。
第二天，孙海涛微博发文致歉称“管理不善、对合作公司的培训和监管不够，导致对借款人联络沟通出现过激行为”。51信用卡称，今年7月底已经终止所有催收外包，未来催收工作将严格合规进行。
一位知情人士对凤凰网财经表示，“冒充国家机关上门催收最终导致发生51信用卡借款人‘悲剧’事件，这是近期的事情。”
51信用卡暴力催收甩“锅”外包，自相矛盾？
凤凰网财经在聚投诉21CN投诉平台上以“51信用卡”作为关键词进行搜索，页面显示有1000多条投诉帖，投诉内容不乏有关于51信用卡高利贷、砍头息、催收公司威胁辱骂、暴力催收等投诉。值得一提的是，很多投诉信息是近期发布的。
一位51信用卡用户告诉凤凰网财经，自己去年在51人品贷借款，今年9月因生意亏损还款逾期，51人品贷很快就打电话催收，有时一天打十几个电话，包括周围8、9个亲人朋友也被骚扰。“我的前领导也收到了51的电话，说我欠债不还。51的人还扬言，要给我社区发公函甚至上门调查。”
另一位51信用卡借款人提到，“51人品贷的催收人员已经电话已经打到了自己同事那儿。催收员会点名我的通讯录有哪些人，我不知道周围有多少人知道我贷款的事情。”
凤凰网财经发现，在某招聘网上，近日，51信用卡于10月26日发布“催收”相关职务，其中催收组长每月薪酬为5000至8000元，催收主管为每月8000至12000元，催收培训专家、催收投诉处理专家每月8000至12000元，学历为大专。
早在去年51信用卡赴港上市之际，关于信用卡“暴力催收”的负面消息就已层出不穷。时至今日，行业痼疾仍未除。
51信用卡开支情况 来源：51信用卡年报 凤凰网财经整理
凤凰网财经仔细研读了51信用卡的年报，从中发现一些端倪。分析51信用卡近年的各项业务开支，在2015年至2017年，销售及营销开支占据了开支的大头，2017年占了总开支的近四成。从2017年开始，办理及服务开支猛增，并在2018年首次超过了销售营销的支出比重。而宣传员工中研发人员占比超过50%和加大研发投入的51信用卡，研发投入经常垫底。
2019年上半年51信用卡开支情况 来源：51信用卡财报
从2019年上半年的数据来看，在其他销售、行政、研发开支均缩水的情况下，51信用卡办理及服务开支“一骑绝尘”，占到了总开支的近5成。相比去年同期，办理及服务开支增加了1.81亿元，这基本就可以覆盖上半年的1.84亿的净利润了。
办理及服务开支指的是什么？在财报中，51信用卡提到，包括贷款回收服务、信用审核数据使用第三方技术服务、资金转账费用、信贷介绍服务开支、信贷撮合风险控制人力开支等。支出增加的贷款回收和信贷撮合风险控制人力开支都和“催收”密切相关。
在2018年报中谈到如何控制信用风险问题时，51信用卡还提到通过扩大和加强自有贷后管理团队、增加与专业催收机构合作，以及利用人工智能技术，提高逾期资产回收能力。
据悉，51信用卡拥有13个软件的著作权，其中包含一个“51金融催收系统”，而51人品软件则是其收入的主要来源之一。
据不完全统计，目前中国从事第三方债务催收的法人单位数量已有2500到3500家，从事债务催收的工作人员近30万人。但是由于催收行业门槛低，鱼龙混杂，即使出现各种抹黑和不实的报道，行业大多数人都还是选择沉默。
相比传统金融，互金行业暴利催收更是高发。“网贷行业暴力催收和网贷行业整体下行有关，过去互金行业高增长衍生出了很多问题，如今行业增速下降，问题全面暴露。逾期增加，催收增加，暴力催收出现的频率也会增加。”苏宁金融研究院互联网金融中心主任薛洪言分析道。
北京炜衡律师事务所汪高峰对凤凰网财经表示，“暴力催收是扫黑除恶专项行动的整治对象之一，一般简单电话催要不违法，但不要用频繁电话骚扰和使用威胁性语音，如果造成一定恶劣影响，刑事立案概率大。”
薛洪言认为，征信缺位，导致催收越位。暴力催收的盛行，与用户隐私泄露、催收机构合规意识以及金融机构外包业务管理等均有关系，但追根溯源，根子在征信体系建设仍有待完善上。很多借款人不关心征信是否受损，欠债不还，代价有限，导致恶意逃废债盛行。
“从保护借款人合法权益的角度看，打击暴力催收很有必要；但从行业可持续发展角度看，加快诚信社会建设、提高失信成本才是治本之策。某种意义上，不解决恶意逃废债问题，也就不可能根治暴力催收问题。”薛洪言说道。
02
成也网贷败也网贷？
51信用卡成立于2012年，最初靠管理信用卡账单发家。创始人孙海涛在创办51信用卡之前，已在创投圈有一定知名度，活跃在创业一线，此前创办了“E都市”、“房途网”和“租房宝”。
在上市前，51信用卡已完成七轮融资，投资者包括小米科技、京东数科、新湖中宝、天图资本等。
目前，51信用卡业务主要包括个人信用管理服务、信用卡科技服务和线上借贷撮合及投资服务，旗下产品有“51信用卡管家”、“51人品”、“51人品贷” 等APP。
2018年7月，51信用卡登陆港交所，成为数不多的在港股上市的P2P平台。除了“独角兽”和“新经济”的标签，51信用卡也被质疑“流血上市”，IPO发行价落于招股区间下限，公开发售部分未获足额认购。
51信用卡如何发家？又是为何陷入僵局?这一切源于网贷业务。
创立之初，由于“信用卡账单管理”业务并没有好的盈利模式，51信用卡经营困难，甚至徘徊在生死边缘。此后，51信用卡通过与银行合作，推出了线上办卡业务，获得了广告费和办卡的服务费，才基本实现收支平衡。
而真正让51信用卡走向盈利的是网贷业务。
2014年，51信用卡接入金融领域，撮合有借款需求的用户订单，赚取服务费。2015年分别推出了“51人品贷”和“51人品”，提供线上借贷撮合及投资服务，并为其他除自营业务外的借贷产品提供平台，即网贷业务。
还记得创始人孙海涛曾在采访中说的那句话,“创业者不能盲目追风，相反，当你顺势而为，坚持做一件对的事情时，很自然的就会踩在风口上，而不需要刻意的去追逐热点。”
凤凰网财经发现，互联网金融发展的高潮期间，从2015年至2017年，51信用卡网贷业务收入增长迅猛，并逐渐成了公司的“支柱产业”，2017年网贷收入占总收入比为71.7%。总收入从2015年的8970万元猛增至2017年的22.69亿元，复合年增长率高达402.9% 。
而信用卡科技服务费、信贷介绍服务费的收益比例从2015年至2017年却逐步走低，分别从50.16%、30%落至了6.19%、8.35%。原本“发家”的信用卡科技服务收入已变成“配角”甚至垫底。
“这已暗示51信用卡开始渐渐改变重心。曾是51信用卡‘打手’的信用卡技术服务从营收上看并没有能够发挥它的最大优势，”电子商务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上海亿达律师事务所律师董毅智表示，“反而信贷业务比例的上升，反映出企业其实是搭上了P2P的顺风车。”
51信用卡收入结构 来源：51信用卡年报 （单位：亿元） 凤凰网财经整理
然而，好景不长。
2017年，《关于规范整顿“现金贷”业务的通知》等一系列关于互金的监管文件密集出台，2018年，金融严监管时代到来，加之宏观环境变化带来资产端质量下滑，行业急转而下，越来越多P2P平台倒闭。
51信用卡“被迫”转型。自2017年12月起，51信用卡退出小额短期贷款业务，并确保所有新贷款的年利率不超过36%。从数据来看，2018年网贷业务收入增速大幅下滑，尤其到了2019年上半年，网贷收入占总收入比从去年的超7成降到了5成，网贷收入相比去年同期减少了13.9%，总额减少1.3亿元，
网贷业务受阻，最直观的反映是业绩下滑，2019年上半年51信用卡归属母公司股东净利润比去年同期下滑超90%，从20.88亿降至1.84亿元。
让51信用卡雪上加霜的还有攀升的逾期率。官网数据显示，截至9月末，51信用卡旗下网贷平台51人品贷90天以上逾期率为3.46%，而该数据在7月、8月时分别为2.92% 、3.15%。
而这一切只是开始，悬在51信用卡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即将迎来的“网贷备案”。
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特聘研究员董希淼对凤凰网财经表示，目前网贷行业基本处于“死缓”状态，网贷行业调整和退出压力非常大。虽然地方监管对网贷备案的态度不完全一致，但态度总体明确，能退出就退出，以化解风险为主，总的来说比较审慎，最终通过备案的很少。
潮起潮退，风口变雷区，51信用卡将如何破局？
03
净利润为何从巨亏到狂赚？
“历史上成交的30多个股东中，一半以上是自己找上门的，或者是朋友顺便介绍的，这种投资人流量质量最高。”孙海涛曾这样写道。“而你自己主动敲门，或者FA生拉硬扯见的投资人，大部分转化率都很低。”
天眼查显示，51信用卡运营主体为杭州恩牛网络技术有限公司注册资本为5亿元，公司背后股东多达19个，涉及多家上市公司，其中大股东为萍乡纪牛资产管理合伙企业（有限合伙），持股比例为20.75%，A股上市公司新湖中宝股份有限公司为第二大股东，持股比例为15.77%。
“孙海涛是个懂产品的人，知道什么是刚需，什么是高频，什么是痛点，所以自己就投资了200万元。”天使投资人薛蛮子曾在51上市之际接受采访时说道。
一位前员工对凤凰网财经表示，“孙海涛挺随和，没什么架子，他特别喜欢狗，有一只爱犬叫‘悟空’，公司也允许带狗上班，整个氛围比较好。”
孙海涛曾经从狗中悟出了创业心得，“像狗一样去相信世界”。
公司官方资料显示，51信用卡是全国最大的独立在线信用卡申请平台，注册用户超过了8000万人，累计管理信用卡数量近1.4亿张，超过100家银行、消费金融公司、信托公司等各类金融机构都是他的合作伙伴。
资本追捧，51信用卡“不负重托”，在2018年交出了上市后首个亮眼年报，扭转了多年巨亏的局面，净利润从前一年的亏损近14亿到豪赚近22亿元。
51信用卡优先股公允价值变动情况 来源：2018年报
然而，在整个互金行业下行大势下，2018年，51信用卡为何“逆势增长”？
从经营利润来看，2018年仅为0.66亿元，而2017年7.06亿元，从2017年到2018年，经营利润同比减少91%，净利润却同比暴增258%。
51信用卡优先股公允价值变动 来源：51信用卡年报 凤凰网财经整理
凤凰网财经仔细研究了财报，发现了其业绩大涨的秘密。在财报中优先股的公允价值一栏，2017年为亏损22.61亿元，2018年收益19.42亿元。此前的2015年、2016年亏损5.76亿元、7.44亿，2019年上半年，财报中提到，由于全部优先股已于2018年股份首次上市时转换为普通股，所以优先股数据由2018年同期的19.06降为0。
一般而言，“可转换”意味着企业上市后持有者可以按约定的价格将优先股转为普通股；可赎回意味着，不行权的话，到期后企业按约定利率支付利息赎回。因此，会计学界普遍认为，与普通股不同，优先股既可以是“像股的债”，也可以是“像债的股”。
如果除去优先股公允价值变动因素，51信用卡2015年至2018年的净利润为-1.17，-14.87，8.9，2.2。以此推算，51信用卡业绩高点在2017年，2018年已走入下滑通道。
“公司在去年大幅裁员，裁了三波，大概有500多人。”一位51信用卡前员工透露。今年员工人数再次下滑，年报显示，截止上半年员工共1030人，去年人数为1145人。
裁员、关停、倒闭、跑路、暴雷......这是历经野蛮生长后多数网贷公司的真实写照。
一份来自银保监会的数据显示，今年以来，网贷停业平台已超1200家。截至9月，全国实际运营网贷机构462家，借贷余额比2019年初下降了48%，出借人比年初下降53%，借款人比年初下降35%，机构数量、借贷规模及参与人数已连续15个月下降。
“转型”是51信用卡的最后一根稻草。
“由于行业近两年处于规范整合期， 51信用卡在信贷撮合业务上主动采取了稳健增长的运营策略，收入来源更加多元化。信用卡科技服务、介绍服务及其他收益三项营收共占上半年总营收的42.6%。”曾经依赖网贷业务的51信用卡这样总结自己的“转型”成果。
“重走老路”的51信用卡，是倒在沙滩上还是再燃一次？
“打牌最大的趣味性，在于它把你五年的创业，你所有的心理活动和波动浓缩在一分钟。本质上，你每一局每一次的发言，你的投注都是一场关于风险和收益的决策。”打牌如创业，热衷德州扑克的孙海涛曾这样谈说道。
“赌徒”孙海涛这次如何扳回这一局？
（来源：凤凰网财经启阳路4号的财富号 2019-10-28 16:11） [点击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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